咸福宫里间,耿云珠正对着铜镜梳头。
她全身上下,就数头发长得最好,又厚又密,黑亮顺滑,跟水墨绸缎似的,每天早上小宫女为她梳发髻,连头油都不用抹。
就连恪战都夸赞过,晚上搂着她睡觉时,摸着她的头发,撸小猫儿似的温柔,说她是“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
诗倒是挺好的诗,只是在昏暗的帷帐床第间说出来,难免有些荤里荤气的不正经。
幸而耿云珠当时被冲撞得迷懵,并没有听清。
梳好头,编成一条松松的大辫子,耿云珠起身走到了床榻边,恪战在盯着他小儿子孜孜不倦地嘬自己的脚指头玩儿。
如今弘昼也已经半岁了,小小的孩子,精力旺盛的很,嗓门又大,哭起来能把咸福宫房梁上的细灰给震下来。
幸而他脾气挺好,并不经常哭。
恪战看了二儿子一会儿,伸手把他嘴里的脚指头给拔出来了。
嘬红了都。
可惜弘昼没搭理他阿玛,转个身的功夫,又举起脚含嘴里了。
恪战就又上手薅了出来,弘昼再举,恪战再薅,再举,再薅...
终于,弘昼放弃了,抱着他阿玛再次伸过来的大手,兜着一嘴口水咯咯笑起来。
天生的大嗓门,笑起来也挺吵,口水还流了一下巴,黏糊糊的,一滴都没浪费的落到他阿玛手上去了。
恪战: ......
恪战凝视着手上的水渍,沉默片刻,扭头看向坐在床榻边,笑的眼睛都眯起来的耿氏,严肃了神情,声音低沉沉的,
“耿氏...”
“嗯?”
“你觉不觉得,咱们弘昼好像有点儿傻啊?”
耿云珠: “......”
她朝着恪战翻了个白眼,抬手轻轻推了他一下,恼怒似的娇嗔,
“您说什么呢!”
“真是的,让弘昼听到得多伤心啊。”
“哪儿有您这样的呢”
没占到便宜就要欺负人,什么毛病。
说着,她抱起手舞足蹈的大胖儿子,递到身后前来接应的奶嬷嬷手上,让她哄着小阿哥睡觉去了。
恪战笑眯眯的冲儿子摇了摇手,待室内的下人都离开后,他转身就把耿云珠抱在了怀里,捏着她的脸颊,很用力地亲了一口。
耿云珠被紧紧搂抱在宽阔灼热的胸膛中,满眼都是蜜色的硬朗肌肉,仿佛冒着热气似的,熏得她脸红腿软,被迷的眼花缭乱的。
偏偏抱着她的人好像没有一点儿察觉似的,或许他就是故意的也说不定呢。
灼热的气息倾吐在耳畔,细细密密的亲吻在颈侧连绵不断,低沉喑哑的声音却是暧昧不清:
“好放肆啊,朕的裕嫔娘娘...”
............
(香艳的省略号,自行想象喽~)
夜晚的钟粹宫,安静漆黑的吓人,只有后殿的一间小厢房中,还时不时飘出几点豆大的烛光,无声显示着这里并不是无人居住的地方。
厢房外间,音袖正用小夹子轻轻翻着盆里的火炭,想让它们烧得更旺些,好让自家小主的身上能更暖和些。
虽说现在已经开春了,可京城的天还是冷嗖嗖的,出门走一会子,能把人的脸都冻僵掉。
幸而内务府的炭火没断供,照旧发放着,让她们这些不受宠的小主身边的奴才,也能好过一些,不至于还要贴补上自己的月银俸禄,再去买棉袄子。
音袖慢慢翻着零碎的碳块,这么想着。
而另一旁,曹琴默正坐在一张小绣凳上,就着昏黄的烛光,安静地补着衣裳。
这是她明天去翊坤宫拜访的时候要穿的,她唯一一件带着苏绣样式的好衣裳了。
可惜今儿下午翻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因为在箱子里放的时间太长,有两处地方的纹样什么时候被扯花了都不知道。
无奈,曹琴默只好熬着黑天给它们补一补,总不能穿着烂衣裳外出拜访人啊。
“小主,奴婢再给您点一根蜡烛吧”
“仔细别把眼睛熬红了。”
音袖蹲在碳火盆旁,抬头轻声说道。
曹琴默摇了摇头,
“罢了,别忙了,马上就补好了。”
“我算着,咱们库房里的蜡烛和银子也不多了,离下月初发月例银子还有些日子,能省就省省吧”
曹琴默说着,把最后一针打好结后,埋首咬掉了线头。
“音袖,看看,补得怎么样,还能看出来不一样吗?”
曹琴默起身,抻了抻衣裳,那是一件浅紫色绣丁香花的低领旗袍,能看出来是经过二次裁剪后的款式了,只是因着布料颜色柔和,上面的绣工也不错,打眼一看还是挺漂亮的。
音袖起身仔细瞧了瞧,笑着点头道:
“小主缝的真是精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了。”
“只是这衣裳,看着像是深春的款式,如今天气还不算太暖和,小主穿出去,会不会冷啊?”
曹琴默爱惜地抚了抚旗袍上的深紫色丁香花,闻言头也没抬道:
“无妨,明天我在里面多穿两件内衬就是了。”
音袖也就不再提了,转而起了另一个话头。
“小主怎么突然想起来拜访华贵人了呢,奴婢觉着,她除了出手阔绰一些,长得比其她常在贵人漂亮一些,也没什么不同的啊。”
“而且听人说,华贵人性子张扬跋扈,脾气是极坏的,小主去讨好她,会不会给您委屈受啊?”
曹琴默叠着衣服,没说话。
讨好人,本来就是要受委屈的,但只要能达到想要的目的,受些委屈又算什么呢?
无权无势的时候,要想往上爬,就得学会弯腰低头。
这是她从小就知道的道理。
年世兰纵使有千般万般的毛病,只要她有“出手阔绰”这一点,就够自己这个穷困潦倒的小答应巴巴地贴上去了。
更何况,除了年世兰,在如今的后宫中,她又能投靠谁?
嫔以上的娘娘是别想了,别说她们看不上她,就是自己有那个脸跑去表忠心,估摸着也是连边都靠不上去的。
也只剩下年世兰和冯若昭这两个看起来还有潜力的贵人了。
可冯若昭怀孕,长春宫被守得严严实实的,连门都进不去。
看来看去,也只剩下翊坤宫的那位华贵人了。
“好了,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曹琴默皱眉道,
“要是没什么事了,就快把蜡烛熄了睡觉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
音袖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小声道:
“是,奴婢知道了。”
哎,这蜡烛只剩这么一点了,让它们烧完又能怎么样?
灯一吹,屋子里黑漆漆的,老让音袖想起前院的费答应被赐死的那天。
美艳妖娆的小答应,涕泗横流地哀嚎求饶,声音响彻在整个钟粹宫,尖尖的刺耳。
可很快,随着一声骨头被扭断的脆响,那个身材丰满,说话却尖利刻薄的娇媚女孩儿,就彻底消失了。
想着想着,音袖卷着被子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回忆,赶紧把眼睛闭上了。
朦胧的半梦半醒间,音袖在脑子里稀里糊涂地思考:
也不知道自己被分来伺候的这位小主,能不能有出头之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