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琮疯狗般的反扑,尤其是那条直指林砚临江过去的匿名威胁短信,让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骤然浓烈。
谢辞当机立断,在进一步加强主宅安保的同时,决定暂时将林砚转移出城市中心。
他自己也以“处理海外紧急事务”为名,从公众视野中消失,实则与林砚一同住进了位于郊外山间的一处绝对隐秘的安全屋。
这处安全屋与临江那个破旧、嘈杂却充满烟火气的筒子楼截然不同。
它隐蔽在一片茂密的山林之中,由一处旧式疗养院改建而成,外表其貌不扬,内部却经过了最高标准的加固和现代化改造,拥有独立的能源、水源和通讯系统,防御级别极高。
周围是谢辞最信任的安保团队,二十四小时轮岗,戒备森严。
再次与谢辞长时间密集共处一室,时空仿佛发生了奇异的折叠,但氛围却与临江时天差地别。
那时的谢辞,是蛰伏在陋室中、浑身是刺、对世界充满戒备的凶兽,而林砚是那个战战兢兢、为了生存不得不靠近的观察者。
他们之间隔着任务、恐惧和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
而此刻,在这座现代化的、冰冷坚固却又因与世隔绝而显得格外静谧的安全屋里,他们是被同一股疯狂力量逼至角落的同盟,是共享过秘密、并肩作战过的伙伴。
脱离了谢家老宅那无处不在的压抑目光和集团里繁杂的公务应酬,在这个绝对封闭和私密的空间里,某种一直紧绷着的东西,悄然松弛了下来。
安全屋的生活空间不算很大,但功能齐全。客厅、开放式厨房、两间卧室,以及一间被谢辞用作临时书房兼指挥中心的房间。
最初的一两天,气氛还有些许残余的紧绷。
两人各自占据空间的一端,谢辞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里,通过加密渠道处理着外界纷至沓来的信息,指挥着对谢琮反扑的应对;
林砚则在自己的房间里,通过安全网络进行远程办公,处理市场部那些无需他亲自露面也能完成的工作。
但很快,这种刻意的距离感,就被日常的琐碎无声地消融了。
首先是食物。安全屋有定期的物资补给,但不会有厨师。第一次面对满冰箱的食材面面相觑时,是林砚先挽起了袖子。
“我来吧,”他看着谢辞那明显对厨房感到陌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虽然比不上‘竹苑’,但煮个面炒个菜还是没问题的。”
谢辞挑了挑眉,没反对,只是抱臂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林砚熟练地洗菜、切配。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家居服,褪去了西装革履带来的冷硬感,少了几分迫人的气场,多了几分罕见的闲适。
暖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将那份锐利也柔和了些许。
那顿饭很简单,番茄鸡蛋面,加上一个清炒时蔬。谢辞吃得很安静,但碗底见了光。
之后,他偶尔也会在林砚准备食物时,在一旁递个盘子,或是帮忙处理一些简单的食材。两人在厨房这方寸之地的配合,竟也生出几分难言的默契。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水流声、切菜声和食物下锅的滋啦声,交织出一种平淡却真实的烟火气。
夜晚是分析局势的时间。通常在客厅,谢辞会将他筛选过的、关于外部局势的最新情报与林砚共享,分析谢琮的下一步可能,商讨应对策略。
林砚不再是单纯的聆听者,他会提出自己的看法,有时角度刁钻,能让谢辞沉思良久。
这种智力上的碰撞和交流,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让他们更像是一对谋划未来的搭档。
也有无言的时刻。有时,两人会各自占据沙发一角,林砚看着书,谢辞则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处理着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事务。
房间里只有书页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沉默弥漫,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尴尬或冷战般的冰冷。
那是一种共存的宁静,一种知道对方就在身边,无需言语也能感受到彼此存在的安定。
林砚甚至发现,谢辞的睡眠似乎比在主宅时要好一些。
虽然依旧忙碌到深夜,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常常在凌晨两三点还能听到书房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或是踱步声。
在这种相对放松和自然的氛围下,林砚对谢辞的观察也更加细致入微。
他发现谢辞看书时习惯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书页边缘;
发现他喝咖啡不喜欢加糖,但对林砚煮的、带着淡淡甜味的养胃茶接受度却很高;
发现他心情尚可时,左边眉毛会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些发现,像收集一颗颗细碎的宝石,悄悄珍藏在他心里,带着一种隐秘的欢喜。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总有暗流涌动。
一天下午,谢辞在书房与海外进行一个重要的视频会议,林砚需要从他书房里取一份之前打印出来、关于市场趋势的分析报告。谢辞开会前示意他自己去拿。
书房和陈设与主宅的类似,但更简洁。林砚很快在打印机旁的文件夹里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报告。
正准备离开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桌下方一个半开的、不起眼的抽屉。里面似乎塞着一些零散的文件,最上面一份,露出了一个有些熟悉的旧式信纸的边角,以及“苏晚”两个字。
苏晚——那是谢辞母亲的名字。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他轻轻拉开了那个抽屉。
里面是一叠不算太厚的文件,最上面是一份手写的报告草稿,字迹凌厉,是谢辞的笔迹。标题赫然是——《关于苏晚女士意外身亡事件疑点及重新调查方向》。
林砚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他飞快地扫了几眼内容,里面罗列了当年事故报告中几个前后矛盾的时间点,指出了现场勘查中被忽略的细节,甚至质疑了某个关键证人与谢父之间可能存在的不明资金往来……字里行间,充满了质疑、痛苦和一种不查清真相誓不罢休的执拗。
这显然是一份谢辞私下里、瞒着所有人进行的重新调查!他从未放下过母亲的死!
林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抽屉推回原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拿着那份市场分析报告,几乎是逃离了书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背靠着门板,久久无法平静。
他终于明白,谢辞内心深处那无法融化的坚冰,那近乎偏执的掌控欲和对谢琮、谢父刻骨的恨意,源头究竟在哪里。不仅仅是因为财产争夺,不仅仅是因为个人恩怨,更是源于对母亲死因的深刻怀疑和无能为力的痛苦!
这份藏在安全屋书房抽屉里的调查报告草稿,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谢辞内心最黑暗、最伤痛角落的大门。
也让林砚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与谢辞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谢琮这条疯狗,更是谢辞整个扭曲、黑暗的家族背景,以及一段被刻意掩埋的沉重往事。
安全屋的时光,因此而蒙上了一层更加复杂和沉重的色彩。
表面的宁静与共生之下,是汹涌的过往和未卜的前路。
林砚看着窗外郁郁葱葱、却如同无形牢笼的山林,心中充满了对谢辞更深的心疼,以及一种想要与他共同面对这一切的决心,尽管这决心背后,是系统规则冰冷的警告和对未来的深深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