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间计事件过去三天了,表面上一切恢复了正常。
林砚依然为谢辞准备早餐,谢辞依然允许他的靠近,但某种看不见的隔阂横亘在两人之间。
信任如同破碎的瓷器,即使用最精细的工艺粘合,裂痕依然清晰可见。
这种压抑的氛围让林砚几乎喘不过气。每当谢辞用那种评估的目光看他,每当对话中出现微妙的停顿,林砚都能感觉到心口一阵刺痛。
他知道谢辞没有完全相信他,那些伪造的证据像毒刺一样扎在谢辞心里,随时可能再次发作。
周五傍晚,林砚翻出那份“正常少年夏日必做清单”,发现只剩下最后一项没有完成:看烟花。夏天即将结束,临江的夜晚已经开始带上秋的凉意,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一个冲动的念头在他心中形成。
“我出去一下。”林砚对正在看书的谢辞说,声音刻意保持平静。
谢辞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去哪?”
“就附近,买点东西。”林砚回避了具体答案。
他知道如果说实话,谢辞可能会阻止他,或者更糟——用那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的每个举动都别有用心。
令林砚意外的是,谢辞没有追问,只是淡淡点头:“早点回来。”
这种表面的信任比直接的质疑更让林砚难受。他咬紧嘴唇,转身离开房间,心中充满了委屈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决心。
林砚跑遍了临江的几个日杂店,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小店找到了夏天最后的库存——一把已经有些受潮的烟花。
店主看着这个气喘吁吁的少年,好心提醒:“这些放起来效果可能不太好了,要不等到明年夏天再买新的?”
“就现在。”林砚固执地付了钱,抱着一大把烟花走向江边。
他需要现在就做这件事,在夏天彻底结束前,在这令人窒息的猜疑彻底摧毁他们之间的一切前。
黄昏的江边几乎空无一人,初秋的凉风吹拂着岸边的芦苇,江水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波纹。
林砚选了一块平坦的河滩,将烟花一字排开。他的动作笨拙而急切,像是要进行某种重要的仪式。
在离他不远处的一丛芦苇后,谢辞静静地站着,目光复杂地看着林砚忙碌的身影。
从林砚离开筒子楼的那一刻,他就跟了上来——不是出于怀疑,而是出于一种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担忧。
谢辞看着林砚笨拙地点燃第一支烟花,火花溅到手上时疼得他轻呼一声,却依然固执地继续。
那一刻,谢辞的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固执又孤单的背影,与他记忆中那个懦弱的“林小胖”判若两人。
“噗”的一声,第一支烟花蹿上天空,在空中绽放出几朵稀疏的火花,确实如店主所说,效果大打折扣。
但它依然在渐暗的天空中划出了一道亮光,短暂地照亮了林砚仰起的脸。
谢辞看到那张脸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表情——不是平日的恭顺或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
林砚一支接一支地点燃烟花,不管它们的效果多么不尽如人意。
有的只是在低空发出几声闷响,有的干脆就熄灭了,但偶尔也会有一两支出乎意料地绚烂,在夜空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谢辞!”在又一支烟花升空的间隙,林砚突然对着江水大声喊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知道你觉得我别有用心!”
谢辞的身体微微一僵,原来林砚早就发现了他。
“我承认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林砚继续喊道,声音因情绪激动而颤抖,“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从来没有!”
一支烟花在空中绽放,映照出林砚通红的眼眶。在那转瞬即逝的光亮中,谢辞看到了林砚眼中闪烁的泪光。
“我要是想害你,天打雷劈!”林砚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声音在江面上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赤诚。
最后一支烟花升上天空,这一次它出乎意料地绚烂,五彩斑斓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江面,也照亮了林砚脸上清晰的泪痕。
在那极致的光亮中,谢辞看到了林砚眼中不容置疑的真实。
烟花易冷,光芒转瞬即逝。当最后一点火花消失在黑暗中,江边重新陷入寂静,只有江水拍岸的声音和林砚压抑的抽泣。
谢辞站在黑暗中,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震动。
那些伪造的证据,那些精心设计的离间,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一个人可以在言语上撒谎,可以在行动上伪装,但眼睛不会说谎——刚才林砚眼中的委屈、坚定和赤诚,是任何演技都无法模仿的。
在长久的沉默后,谢辞终于从芦苇丛后走出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林砚听到声音,猛地转身,看到谢辞的身影在月光下逐渐清晰。他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像是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
两人在江边对视,中间隔着烟花燃尽后的余烬和未散尽的硝烟味。
谢辞走到林砚面前,罕见地没有嘲讽,没有质疑,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砚的泪水再次涌出。这一次,不是委屈,而是释然。
他明白,这三个字意味着谢辞选择了相信他,意味着那些隔阂和猜疑终于开始消散。
“烟花效果不太好。”林砚哽咽着说,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激动。
“嗯。”谢辞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地上燃尽的烟花棒,“夏天要结束了。”
这句话中带着一种林砚从未听过的感慨。他意识到,谢辞不仅仅是在说季节的更替,也是在暗示他们之间某种状态的结束。
“清单完成了。”林砚轻声说,“所有项目。”
谢辞微微点头,目光望向江面。月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柔和了许多,不再是以往那种刀削般的冷硬。
“为什么是烟花?”谢辞突然问。
林砚思考了一下,诚实回答:“因为烟花像誓言——短暂,但是真实存在过。即使消失了,也会留在记忆里。”
谢辞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在月光下,林砚看到谢辞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笑,但真实存在。
“走吧。”谢辞最终说,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晚了。”
林砚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江边的小路上。与来时不同,此刻的沉默不再压抑,而是一种平静的默契。
走到筒子楼附近时,谢辞突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地说:“以后不要一个人去江边,危险。”
林砚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是谢辞式的关心。他点点头,尽管谢辞看不到:“好。”
回到房间,林砚发现桌上放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牛奶——谢辞很少会做这种体贴的小事。他端起杯子,温度恰到好处,就像此刻他心中的感觉。
谢辞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灯光。林砚站在门口,犹豫着是否该道声晚安。
“牛奶趁热喝。”门内传来谢辞的声音,他似乎总能感知到林砚的存在。
“谢谢。”林砚轻声说,然后鼓起勇气加了一句,“晚安,辞哥。”
门内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晚安。”
那一刻,林砚觉得今晚所有的委屈和挣扎都值得了。他端着牛奶回到自己的小空间,内心充满了某种温暖的希望。
而房间内的谢辞,正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江边的方向。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孤独却不再那么冰冷的轮廓。
他手中握着那个像素拳击手套钥匙扣,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表面。
今晚的烟花,林砚的誓言,那个固执又孤单的背影——所有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回放,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的认知:无论林砚为何接近他,现在的感情是真实的。
窗外,初秋的第一阵风吹过,带来凉意和远方的气息。
夏天确实结束了,带着它所有的浪漫和绚烂。但谢辞第一次感觉到,结束也许意味着新的开始。
烟花易冷,但真心不易。在这个夏天最后的夜晚,某种比季节更持久的东西,在两个少年心中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