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筒子楼,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
林砚站在巷口,手里紧紧攥着两根已经开始融化的绿豆冰棍,另一只手提着简陋的塑料袋,里面装着还温热的豆浆和油条。
他的目光不时瞟向筒子楼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既期待又害怕那道身影的出现。
这是他“观察期”任务的第三天。
自从谢辞那句“看你表现”之后,林砚的生活就进入了倒计时模式。
三十天,他只有三十天时间来证明自己“有用”,否则谢辞随时会把他扔回原来的命运——或者更糟。
“表现”,这个词在林砚脑中反复回荡。
什么是谢辞想要的“表现”?
忠诚?顺从?有用?
他不敢问,只能笨拙地尝试着一切可能让谢辞满意的行为。
于是有了手中的绿豆冰棍。
昨天下午,林砚偶然听到班上女生讨论谢辞,说有人曾见过他在盛夏酷暑中买了一整箱绿豆冰棍,堆在教室角落的泡沫箱里。
这个与谢辞阴郁形象极不相符的细节,被林砚如获至宝地记了下来。
此刻,冰棍融化后的粘稠液体正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
六点零三分,铁门终于发出熟悉的刺耳声响。
谢辞出来了。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运动长裤,身形瘦削却挺拔,像是晨雾中一把出鞘的利刃。
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邃得让人不敢直视,仿佛多看一秒就会被吸进去。
林砚下意识挺直了背,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
谢辞的目光扫过他,在那两根已经半融化的绿豆冰棍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早、早上好。”
林砚鼓起勇气开口,声音比预期中还要干涩,
“我买了早餐,还有...绿豆冰棍。”
他举起手中的冰棍,那模样笨拙得几乎有些可怜。
冰融化得更多了,滴落在水泥地上,形成一小滩浅绿色的水渍。
谢辞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种审视的目光让林砚感觉自己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无所遁形。
几秒钟后,谢辞伸手接过了豆浆油条,但对那两根冰棍视若无睹。
“明天别买这个。”
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
林砚的心沉了一下,
“你不喜欢绿豆冰棍吗?我听说...”
“化了。”
谢辞简短地打断他,转身向学校方向走去。
林砚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不是不喜欢,只是因为他买来时已经化了。
这个认知让他莫名地振奋起来,急忙跟上谢辞的脚步。
“那明天我早点去买!或者找店家要个保温袋...”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谢辞没回应,但也没有制止他。这种默许让林砚更加大胆了些,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不太近显得冒犯,也不太远显得生疏。
走到半路,谢辞忽然放慢了脚步,从塑料袋里拿出豆浆,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然后是他那份油条,慢条斯理地吃着,动作出奇地优雅,与这简陋的早餐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砚屏息观察着,不敢放过任何细节。
然后他注意到了——谢辞每吃几口就会微微蹙眉,左手无意识地按在上腹部位。
那不是偶然的动作,而是一种习惯性的按压,仿佛在缓解某种持续的不适。
胃病。林砚突然想起这几天听到的另一个传闻:
谢辞曾经在课堂上突然脸色惨白,被紧急送往医院。
当时大家都猜测是打架受伤,但现在看来...
“你看什么?”谢辞突然开口,眼神锐利如刀。
林砚吓了一跳,慌忙移开视线,“没、没什么。”
谢辞没再追问,但也没继续吃早餐,只是把剩下的油条和豆浆重新塞回塑料袋,动作明显带着烦躁。
林砚心里一紧。
他搞砸了,谢辞显然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接下来的路程在沉默中进行。
林砚数次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看到谢辞越发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快到校门口时,谢辞突然停下脚步,将剩下的早餐塞回林砚手里。
“处理掉。”他命令道,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
林砚接过袋子,注意到谢辞的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让他心里的警报声大作——谢辞的胃病可能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你没事吧?”
他忍不住问,“要不要去医务室...”
谢辞一个眼神让他闭上了嘴。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软弱或需要关心的意味,只有冰冷的警告:
不要过界。
“做好你该做的。”
谢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学楼。
林砚站在原地,手里提着被拒绝的早餐,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谢辞接受了他的“供奉”,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另一方面,谢辞身体状况显然不佳,却拒绝任何形式的关心。
这让他想起动物世界里受伤的猛兽,宁愿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也不愿暴露一丝软弱。
正当他发呆时,那种熟悉的被窥视感又出现了。
林砚猛地抬头,目光扫向筒子楼对面那栋废弃的办公楼。
三楼的窗户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不是错觉。这次绝对不是错觉。
他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假装系鞋带,蹲下身来,用眼角的余光继续观察那扇窗户。
果然,几秒钟后,一个模糊的人影再次出现在窗口,正举着什么东西向这边看。望远镜?还是相机?
林砚感到后背发凉。
是谁在监视谢辞?为什么?这与谢辞的处境有关吗?
他想起谢辞那个复杂的家庭背景,想起传说中的私生子身份,想起那些欲言又止的传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慢慢站起身,林砚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继续向校门口走去,但每一步都感觉如芒在背。
进校门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筒子楼方向。
那个窥视者已经不见了,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却萦绕不散。
整整一天,林砚都心神不宁。
课堂上,他忍不住多次偷看谢辞。
后者一如既往地冷漠疏离,不是睡觉就是看着窗外发呆,偶尔会因为胃部不适而微微蹙眉,但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
每一次谢辞蹙眉,林砚都会想起那个窥视者,想起自己被迫接受的“观察期”任务,想起那些关于谢辞处境的传言。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既有对自身处境的恐惧,也有对谢辞处境的好奇,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关切。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林砚迅速收拾好书包,等着谢辞起身。
这是“观察期”的又一要求——他必须与谢辞同进同出,至少在校期间如此。
谢辞懒洋洋地站起身,脸色比早上更加苍白。
他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向外走去,林砚赶紧跟上。
回家的路上,谢辞比平时更加沉默,步伐也明显慢了些。
经过一家药店时,林砚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橱窗上停留了一瞬。
这是一个信号吗?林砚不确定,但他决定冒险一试。
“等我一下,”
他突然说,“我...我想买点东西。”
没等谢辞回应,他就冲进了药店。
几分钟后,他拿着一个小袋子出来,里面装着几种最常见的胃药和一小包红糖——这是他根据网上搜到的“胃痛怎么办”匆匆准备的吗?
谢辞看着他手中的袋子,眼神难以解读。
“给你。”
林砚鼓起勇气递过去,“我不知道哪种有用,所以就...”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谢辞接过了袋子,直接打开看了看。
然后出乎意料地,他从里面拿出一盒最普通的胃药,把剩下的扔回给林砚。
“不需要这么多。”
他说,声音依然冷淡,但没有早上那样的锐利。
林砚心中涌起一阵小小的雀跃。这是第二次“供奉”被接受了,甚至比早餐更进一步。
快到筒子楼时,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林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目光扫向那栋废弃办公楼。
这次他看得更清楚——三楼窗口确实有人,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男人,手里拿着望远镜状的东西。
当发现林砚看向那个方向时,对方迅速躲到了窗帘后面。
林砚的心跳加速,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不要打草惊蛇。
他转头看向谢辞,发现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依然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是真的没发现,还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监视?
回到筒子楼下,谢辞突然停下脚步,第一次主动对林砚开口:
“明天。”
林砚愣了一下,“明天?”
“早餐。”
谢辞言简意赅地说,“不要冰棍。”
然后他转身走进铁门,留下林砚一个人站在楼下,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成就感。
但他没时间细细品味这种感受,因为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依然存在。
林砚故意在楼下多站了一会儿,假装在整理书包,实则用手机偷偷拍下了那几个可能藏着人的窗口。
就在他准备上楼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巷口,停在了不远处的路边。
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但林砚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从中透出,落在他身上。
他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筒子楼。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林砚背靠着门板平复呼吸。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中回放:
谢辞接过了早餐和药物,默许了他的跟随,甚至还指定了明天的“供奉”内容。
这些都是积极的信号,表明他的“表现”正在起效。
但那个窥视者,还有那辆黑色轿车...林砚感到自己正被卷入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而漩涡的中心,是那个苍白、阴郁、浑身是谜的谢辞。
他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黑色轿车还停在原地,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办公楼的三楼窗口,那个身影又出现了,这次似乎是在打电话。
林砚放下窗帘,心跳如鼓。
他明白,自己已经无法抽身了。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出于对谢辞日益增长的好奇,他都必须继续这场“友情攻略1.0”。
而第一步,就是找出窥视者的身份,以及他们监视谢辞的目的。
林砚拿出手机,看着刚才偷拍的照片,决心已定。
明天,他不仅要带早餐,还要带上自己的观察力和勇气——在这个充满危险和秘密的世界里,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武器。
窗外,夜色渐浓,筒子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而林砚不知道的是,在对面那栋楼的某个房间里,他的照片正被打印出来,放在一张桌子上。
照片旁是一行小字:“目标的新跟班,需要进一步评估。”
评估者的落款只有一个字:“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