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沈璃知道,她要的不是保存尸体,而是利用这至寒之棺,对抗那已侵入萧隐心脉骨髓的钉毒寒力!
以寒制寒,强行将那股扩散的致命冰封之力,约束、冻结在玉棺环境之中,为萧隐濒临熄灭的心脉,争夺一线喘息之机,也为她争取最后的施救时间!
寒玉棺被移至空旷冰冷的暖阁中央,棺内寒气四溢,地面迅速结起薄霜。沈璃亲自将已几乎被冰层覆盖、仅存微弱气息的萧隐放入棺中。当他的身体接触寒玉的刹那,蔓延的冰层似乎停滞了一瞬。
沈璃站在棺边,低头凝视着他青白的面容,片刻后,她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魂飞魄散的决定。
她竟抬手,开始解自己的外袍。
“凤主!不可!”心腹侍女扑上来想要阻拦。那寒玉棺何其酷寒,活人进去,顷刻间便有冻毙之危!
“退下。”沈璃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褪去外衣,只着一身单薄素白的中衣,在众人惊恐万状的目光中,抬腿,跨入了那具寒气森森的寒玉棺内,在萧隐身侧,缓缓躺下。
刺骨的寒意瞬间如千万根冰针扎入骨髓,血液仿佛都要凝固。沈璃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脸色瞬间煞白,但她毫不犹豫地侧过身,伸出双臂,将冰冷僵硬的萧隐紧紧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毫无隔阂地贴覆住他。
以体温暖冰尸。这是何等疯狂而又绝望的举动!
“阿璃……”一声极其微弱、近乎幻觉的嘶哑气音,从萧隐冻紫的唇间溢出,带着无尽的痛楚与抗拒。他似乎残存着一丝意识,感知到了她的到来,感知到了她温暖的怀抱,却更感知到这怀抱正在迅速被冰寒吞噬。
“别说话,”沈璃将脸颊贴在他冰冷的额头上,声音轻颤,却带着笑意,“睡吧。我陪你。”
棺盖并未完全合拢,留有一线。沈璃的命令每日按时传来:以百年老参合数种至阳药材,熬制成最浓稠的参汤,每日三次,送至棺前。
每一次,沈璃都支撑起半边身子,在足以冻伤肺腑的寒气中,含一口滚烫的参汤,然后俯身,以唇相渡,一点一点,将带着她体温和生机的药液,哺入萧隐冰冷的口中。这个过程极其艰难,他几乎无法吞咽,她需要极度的耐心和温柔,用舌尖轻轻撬开他的牙关,缓缓推送。每一次渡气喂药,都耗去许久,她的唇瓣因寒冷和反复的摩擦而破裂,渗出血丝,又迅速在寒气中凝结。
一日,两日,三日。
沈璃的身体在寒玉棺中渐渐麻木,唯有贴近萧隐心口的那一小片肌肤,还固执地残留着一丝温热的错觉。萧隐的气息依旧微弱如游丝,身体依旧冰冷,只是那蔓延的冰层,似乎真的被寒玉棺的极寒环境镇住,未再继续扩张。
但,也仅此而已。他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如同真的化作了玉棺中的一尊冰雕。
第三日黄昏,最后一口参汤渡完。沈璃没有立刻躺回去,她支着身子,长久地凝视着萧隐沉寂的面容。三日不眠不休,以身为炉,以命为柴,她眼中布满了血丝,脸色青白,唇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眸,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
那火焰里,渐渐染上了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萧隐……”她轻声唤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我的耐心……快用完了。”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左手摸索到棺壁一处略微尖锐的玉棱,毫不犹豫地,用尽力气划向自己的右手腕!
锋利的玉棱割破皮肤,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在冰寒的空气中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你不是喜欢我的血吗?”沈璃看着自己腕间涌出的鲜血,又看向萧隐心口那第七处、也是最核心的那枚锁魂钉原本所在、如今被一片青白冰晶覆盖的位置,喃喃自语,“在漠北,在苗疆,在冰川……它似乎总能与你有些感应……”
她将流血的手腕,悬在萧隐心口上方。殷红的血珠,一滴,两滴,三滴……接连不断地滴落在那片青白色的冰晶之上。
滚烫的鲜血遇到极寒的冰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血珠迅速晕开,渗入冰层,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
“醒不来……”沈璃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威胁,眼神却偏执得可怕,“我就把血流干,冻死在这儿……陪你做一对真正的……冰棺夫妻。”
鲜血持续滴落,渐渐在萧隐心口积聚了一小滩,又慢慢渗入冰层之下,浸染了他的肌肤。
就在沈璃感到一阵阵眩晕袭来,体温随着血液流失而急剧下降,眼前开始发黑时——
异变突生!
萧隐心口那片被鲜血浸染的冰层之下,那第七处钉痕的位置,猛然迸发出一缕微弱却纯粹无比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亮,穿透冰层与血污,清晰可见!光芒之中,那枚原本只留下浅淡痕迹的第七钉痕,竟仿佛活了过来,一道道繁复、华丽、古老的金色纹路,以钉痕为中心,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蔓延、舒展、交织!
那纹路的形态……赫然是一只振翅欲飞、尾羽华美、祥云环绕的——凤凰!
第七钉,吸饱了沈璃的鲜血,显露出了它被封印的、真正的形态:凤凰金纹!
金光越来越盛,甚至驱散了棺内一部分酷寒,映亮了沈璃苍白而震惊的脸庞。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流失的血液,仿佛与那金纹产生了某种玄奥的联系,一股微弱但确凿无疑的暖意,正通过那金纹,反向流入萧隐冰封的躯体,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生机共鸣,在她与他之间悄然建立。
与此同时,养心殿外,供奉在奉天殿的传国玉玺,竟无风自动,微微震颤,底部那神秘的凹槽,也流转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光。
沈璃忘记了腕间的疼痛,忘记了彻骨的寒冷,只是呆呆地看着那越发明亮的凤凰金纹,看着萧隐青白的面容在金光照耀下似乎柔和了一丝,一滴滚烫的泪,终于冲破冰封,跌落在他的脸颊上,混入那金光与血痕之中。
“有救了……”她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这三个字,一直强撑的那口气骤然松懈,眼前彻底一黑,昏倒在萧隐依旧冰冷、却已悄然萌发一丝生机的胸膛上。
冰棺之内,金光流转,血痕蜿蜒,两人相拥的身影被蒙上一层神圣而凄艳的光晕。
绝境之中,以血为引,凤凰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