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外门宿舍最角落的木屋。
木门吱呀阖死,灯芯“啪”地爆出一星微火,惊散梁上浮尘。
林知遥把背篓反扣,权当案台,掏出一块砂纸磨得发亮的松木板——这是她的“天机盘”。
她要做实验,她依稀记得《灵途》里也有那段口诀只有四十九个字,却与《青云诀》第一层出奇地吻合,只是多了三处“停顿”与一截“逆呼吸”。
她决定试着照做,这里没有电脑那她就用自己的办法来记录。不管什么,就算是修炼肯定也会有数据。只要她找到了数据规律,那么对于杂灵根的她,修炼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开始建模。”
她轻声宣布,像在平常的办公室里按下启动键。
灯影摇曳,她指尖拈起炭条,如执符笔,屏息落刻。
沙沙声里,24 道时辰格依次浮现,每一格细如发丝,却蕴着灵光。
没有更漏,她便按心跳计时——静息七十二息为一分,八百六十四息作一刻,错一息便重头来过。
没有Excel,她就用炭条画柱状图。灵气浓度高,柱就高;浓度低,柱就矮。
炭粉飞扬,像黑夜里的星屑,落在她睫毛上,随着眨眼轻轻颤动。
“灵气浓度……早上的5点到6点也就是卯初最盛,而且那截“逆呼吸”是有效变量!”
她喃喃,把脑海里的数字灌入木纹。
木屑卷曲,仿佛细小游龙,在灯影下翻滚消散。
为求精准,她干脆盘膝坐在柴堆上,五心朝天,吐纳三循,以自身为器,感应天地律动。
一呼一吸间,木房外风吹草动,皆化作数据涌入识海。
第七日,子夜。
房内,壁上已挂满一个个木板,炭柱高低错落,像一片微型峰峦。
她蹲在木板前,嘴唇因干燥而微裂,连日来的修炼记录让她看上去有点精神有点萎靡。
握着最后一块板,指尖染墨,眸中却闪着比灯火更亮的光。
笔尖落下,朱砂勾勒——
红区:吐纳,卯时,效率增两成七;
蓝区:功法,辰巳之交,成功率抬一成五;
绿区:巩固,申酉之刻,错漏减两成。
三色交汇,恰成一座“三峰灵图”,在幽暗里熠熠生辉。
她伸出两指,轻轻抚过图面,看着自己这七日来记录下来的数据成果。
心底,有潮水般的雀跃涌起,却被她强行按下——
“还差最后一证。”
鸡鸣未起,她已收拾妥当,轻轻地掠出了门。
青衫猎猎,踏露而行,直奔演武场最角落的枯木桩。
桩身斑驳,旧痕纵横,她深吸一口气,蓦地抬手——
《青云诀》前三式,被她拆成十七个残影,每一影皆对应三峰图的一个刻度。
肩转、肘沉、指扣、步移……
动作间,她默数心跳,校正毫厘。
一遍错,便重来;十遍错,便再十遍。
月光斜照,汗珠沿下颌滴落,砸在青石板上,碎成银光。
辰时钟声远远传来,一些弟子揉着眼睛走近,看见她额上细密的汗珠与认真的侧脸,不由窃窃私语——
“喂,那家伙天天对着木桩发癫,不累吗?”
“杂灵根再练也是杂灵根,装模作样。”
讥笑飘过来,她却如未听见,只把剑锋一挑,木桩表皮“啪”地裂开,露出整齐新鲜的创口。她收剑,在木板“蓝区”栏刻下新数据:【成功率97%,+2%↑】
申时,她又回到房内。
闭门,熄灯,唯余一窗月。
她闭目静坐,识海里却亮起一面光幕——
方才的十七个动作,被逐帧回放,像有人为她摄下留影石。
她意念化笔,在每一帧上勾圈批注:
“肘抬三分,灵气阻滞于曲池;”
“步距半寸,气旋偏移丹田。”
批注成形的瞬间,光幕泛起涟漪,仿佛天地也在倾听她的修正。
第十天夜里,新月如钩,悬在木房屋檐。她盘坐的木柴无风自动,一圈银白气浪以她为中心,悄然扩散。
“破!”
她心中低喝,手印骤变。
喀——
似有无形壁垒碎裂,气旋暴涨,原本只有米粒大小的银白光团,瞬间涨成黄豆,边缘更迸出一缕极细的金线,如电走游龙。
林知遥猛地睁眼,眸中倒映着灯火的碎金,一时竟分不清是灯光还是灵光。
她抬手,指尖微颤,一缕淡金灵气溢出,在指尖绕成细小漩涡,久久不散。
“Version 3.0(指青云诀第三层)……上线成功。”
她轻声道,声音压抑,却止不住尾音上扬。
月光透瓦,她一把抓住木板,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抖,炭条在“Version 2.0”旁边重重写下——
【Version 3.0 气旋直径+0.3cm 金线=未知变异?需后续观测】
写完,她抱着木板,踮足在房内中央轻轻转了一圈。粗布裙角扬起,带起一阵细小的风,
灯影摇晃,映出少女弯弯的眉眼——
那是数据与灵气交汇的光,是异常值开出的花。
次日午后的日头像一把钝刀,慢吞吞地割着木屋外的青藤。林知遥踩着将将没过鞋面的树影回来,衣摆还沾着演武场的尘土——她方才在那里练了三个时辰的剑桩,手腕酸得发颤,却满心欢喜。丹田里那团刚升级成“黄豆”的气旋正缓缓旋转,银光里掺着一缕金线,像一盏新装的小灯,照得她胸腔发亮。
她抬手去推门,动作比往常轻快,指尖甚至带着一点迫不及待——她盘算好了,先洗个冷水脸,再取出藏在暗格的十五块灵石,去宗门小市换一枚“聚灵丹”。有了丹药辅助,今晚便冲击炼气四层,赶在月底小比之前,再把自己往高处推一格。
“咔——”
门被推开的一瞬,她却猛地顿住。
屋内像遭了一场小型风暴——床板被整个掀起,斜斜靠在墙根;褥子被撕开,棉絮撒了一地,像残碎的云;她亲手钉的松木暗格大咧咧地张着口,里头空无一物,边缘还留着被刀撬过的白痕。
林知遥的指尖瞬间凉了。
她几个箭步冲到暗格前,蹲下,手指探进去,又缩回来——掌心里只有木屑,以及一股淡淡的潮气。那十五枚灵石,三个月来一针一线缝补、一分一厘攒下的贡献点,连影子都没剩下。
门框上,有人用炭条歪歪扭扭地画了两个大字:
【废物 】
墨迹未干,顺着木纹缓缓晕开,像一摊新鲜的血。
她跪坐在地,脊背笔直,呼吸却轻得近乎消失。空气里浮动着看不见的尘埃,每一粒都仿佛带着尖刺,落在皮肤上,引起细微的、战栗的疼痛。
丹田里的“黄豆”似乎察觉到主人情绪,转速蓦地放缓,银光黯淡,金线也缩成极细的一丝,蜷在角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愤怒、心疼、沮丧……种种情绪像潮水拍向咽喉,却在抵达舌尖前被生生截断。
林知遥闭眼,脑海里自动弹出一张空白表格——
【损失评估】
直接损失:15 灵石 = 450 贡献点 = 3 个月工时
间接损失:无聚灵丹 → 四层突破概率 ↓ 40%
情感损失:0 —— 情绪不解决变量
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再睁眼时,眸色已恢复澄澈,像雨洗过的夜空,连一颗多余的星子都看不见。
“愤怒”标签被撕掉,揉成一团,扔进心底最角落的回收站。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炭笔字,被深深地刻在暗格内侧:
【新路径:低成本替代方案】
她抬手,指腹掠过那行字,木屑刺入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让她嘴角微扬——
疼痛提醒她,变量仍在,实验继续。
窗外,晚霞烧得正旺,像有人打翻了熔金。
林知遥起身,把掀翻的床板重新铺好,褥子拍净,棉絮一点点捡回。
做完这一切,她推开窗,对着漫天残阳伸出手掌——
五指并拢,像握住一把看不见的刀。
“十五块灵石么?”
她轻声道,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等着,我会用更低的成本,撬开炼气四层的大门。”
晚风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炭灰,也卷起她眼里那簇极亮的光。
丹田内,黯淡的“黄豆”仿佛收到指令,再次缓缓旋转,银光复盛,金线伸展——
像一条刚醒的幼龙,盘亘在黑暗深处,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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