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最后一声脆响，那是世界与世界断开连接的声音。
在“诸天星斗崩解大阵”的极限运转下，青玄洞天所在的虚空节点被彻底粉碎。巨大的斥力如同看不见的巨手，狠狠推了一把。
那个已经千疮百孔、被黑色侵蚀了七成的小世界，就像是一艘断了缆绳的破船，在无声的虚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轨迹，向着未知的时空乱流深处极速坠落。
“走！”
天工居士大袖一挥，早已准备好的大挪移金光瞬间爆发，将众人笼罩其中。
周围的空间开始模糊、拉长，那是即将跨越界壁回归青云宗的征兆。
岳擎苍松了一口气，手中的暗金巨盾光芒暗淡，显然刚才那一番硬抗让他消耗极大；凌霜真君也收起了剑意，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
不管怎么说，虽然付出了点代价，但命保住了。
然而。
就在金光即将闭合，众人即将彻底脱离这片维度的亿万分之一刹那。
顾临体内的归墟心铠突然停止了所有的躁动。
不是平静，而是死机。
那是生物遇到绝对不可抗力的天敌时，本能产生的“假死”反应。
“不对劲……”顾临的头皮都要炸开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思维。
那正在远去的、漆黑的青玄洞天废墟之上，那个巨大的无色旋涡深处……
有什么东西，醒了。
它察觉到了猎物的逃离。
它没有追赶，因为对于那个维度的存在来说，距离没有意义。
它只是……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一道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视线，跨越了崩塌的空间，跨越了虚空乱流，精准地投射到了正在传送的众人身上。
这道视线没有具体形状，它甚至不是光。
它是一个概念。
是绝对的熵增，是万物终结，是不可逆的归零。
“唔！”
首当其冲的岳擎苍，金丹圆满的肉身在一瞬间发出了瓷器碎裂般的声响。他引以为傲的“镇界碑”巨盾，在没有任何物理打击的情况下，表面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仿佛经历了亿万年的风化。
这位铁塔般的汉子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本命精血，气息瞬间萎靡。
天工居士更惨。他的神识最强，感应最深。在那道视线扫过的瞬间，他那双推演天机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黑血，整个人抱着头痛苦嘶吼，识海中构筑的无数精密算式在那一瞬间被强制“归零”。
“别看！！！”
凌霜真君发出一声凄厉的警告。她紧闭双眼，剑心疯狂震颤，用一种自残的方式斩断了自己的视觉和感知，这才勉强保住了一丝清明。
在这股高维度的“注视”下，金丹大能们引以为傲的法则就像是纸糊的玩具，一触即溃。
然而。
在这绝望的一瞬，却有一个人没有闭眼。
顾临。
并不是他不想闭眼，而是当那道视线降临的瞬间，他体内刚刚领悟并融合的“永寂”意象，竟然在本能的驱使下，自动运转到了极限！
嗡！
顾临的体表，瞬间浮现出一层极薄的、灰蒙蒙的星光护罩。
这层护罩没有任何防御力，它不挡风，不挡雨，甚至连炼气期的法术都挡不住。
但它有一个唯一的特性——“拟态”。
它模拟了那种灰色的死寂，模拟了那种星辰坍缩后的引力频率。
在那道来自深渊深处的视线眼中，岳擎苍是顽固的石头，天工居士是精密的机器，凌霜真君是锋利的铁片——他们都是“异类”，是“有”，所以必须被抹除。
而顾临……
在这一层“拟态保护层”的包裹下，在那道视线的感知里，顾临是“同类”，是“无”，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已经死去的尘埃。
深渊，不会去抹除尘埃。
所以，顾临成了全场唯一一个，敢于直视那道目光的人。
他睁着眼，死死地盯着那个正在远去的旋涡深处。
在那一瞬间，他看清了。
那不是一只眼睛。
那是一个无限嵌套的螺旋。
在那螺旋的深处，没有疯狂，没有暴虐，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理性。那是宇宙走向寂灭的终极真理，是所有繁华落尽后的最终答案。
“这就是……永寂的本质……”
顾临的瞳孔在颤抖，他的神魂在这股宏大的真理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但他的贪婪，或者说求道者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恐惧。
“既然你看了我一眼……”
顾临体内的深渊结晶此刻仿佛感应到了母体的呼唤，疯狂旋转，竟然产生了一股反向的吸力。
“那我也要……拿走点什么！”
借助体表那层“拟态保护层”的掩护，顾临做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举动。
他操控着体内刚刚形成的“永寂”意象，对着那道投射而来的视线，轻轻地“咬”了一口。
就像是胆大的游鱼，在巨鲸的嘴边偷食了一点残渣。
轰！
那道视线并未停留，随着传送金光的闭合，瞬间被隔绝在界壁之外。
但在顾临的识海中，却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变。
那一丝被他截取下来的视线余韵，虽然只有亿万分之一缕，但它所蕴含的，是货真价实的纯粹虚无之意。
它是真的。
而顾临之前依靠“生息+星辰”模拟出的“永寂”意象，是假的，是仿制品。
当这一丝真货落入假货之中。
嗤——！
就像是一滴墨水滴入了一杯清水。
顾临体内的“永寂”意象瞬间沸腾、坍缩、重组。那原本只是依靠模拟出来的灰色死气，在融合了这一丝真正的法则后，发生了质的飞跃。
那层灰色的光晕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内敛。
它不再仅仅是模拟“死”，它开始具备了一丝真正能够消除法则的威能。
“噗。”
传送通道内，顾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七窍之中渗出了细密的血珠。那是肉身承载高维法则的代价。
但他却在笑，尽管那个笑容在满脸血污下显得有些狰狞。
他赌赢了，从这一刻起，他的“永寂”意象，不再是单纯的意境模拟。他手里，握住了一把真正属于深渊的钥匙。
……
“轰隆！”
戒律堂广场上空，空间剧烈震荡。
一道金光狼狈地跌落出来，几道身影踉跄着落地。
“噗——”
刚一落地，天工居士便再次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
岳擎苍手中的暗金巨盾“咔嚓”一声，彻底碎裂成一地废铁，他半跪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
凌霜真君面色惨白如纸，拄着剑才勉强站稳。
整个戒律堂死一般寂静。
那些在外观测的长老们惊恐地看着这支代表宗门最高战力的队伍。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在一瞬间让三位金丹大能重创至此？
“那是……什么？”
岳擎苍声音颤抖，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豪横，“最后那一下……是什么？”
“不可说，不可想，不可记。”
归寂真君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众人身侧。他看了一眼几位重伤的同门，随后目光落在了那个浑身是血、却依然挺立的青衫弟子身上。
归寂真君那双幽深的眸子微微一缩。
他看到了。
在顾临那破损的衣衫下，在他那看似虚弱的身体周围，有一层极其微弱、却连神识都无法穿透的灰色薄膜，正在缓缓消散，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那不是灵力，那是道。
归寂真君缓缓抬手，一道温润的光华笼罩住顾临，替他遮掩了那最后一丝尚未完全收敛的深渊气息。
“做得好。”
师尊的声音很轻，只有顾临能听见。
“你不仅活下来了，还从老虎嘴里……拔了一颗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