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火场营救》
浓稠的毒烟，带着木料与丝绸焚烧后特有的辛辣焦糊味，像无数只滚烫的手，死死扼住陈明远的咽喉。每一次呛咳都撕扯着肺叶，眼前阵阵发黑，灼热的气流舔舐着暴露的皮肤，汗珠刚渗出毛孔，瞬间就被蒸干。脚下，被烈火反复舔舐过的楼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每一次踩踏都伴随着轻微的塌陷感，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溃，将他吞噬进下方翻腾的火海深渊。他背靠着墙壁，那墙面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隔着早已被汗水浸透又烤得半干的衣料，狠狠灼烫着他的脊背。
前方，库房那扇厚重的楠木门，成了最后的堡垒，也是最后的囚笼。门板被烧得焦黑，边缘卷曲，粗大的门栓在火焰持续的舔舐下扭曲变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熔岩般的暗红，发出细微而绝望的“滋滋”声。每一次火舌凶猛地扑上去，门板就痛苦地战栗一次，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
门后，是上官婉儿、林翠翠、张雨莲。她们的声音被厚重的门板和狂暴的火焰吞噬，隔绝在另一个绝望的世界里。
陈明远狠狠抹了一把被烟熏得刺痛流泪的眼睛，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根烧得通红的门栓上。不能退！他猛地深吸一口气，那滚烫的、带着致命颗粒的空气直冲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截沉重、边缘锋利如刀的断裂红木桌腿高高举起，脚下发力，不顾一切地朝着那扇地狱之门猛冲过去！
“轰——咔！”
断裂的桌腿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砍在烧得发软变形的门栓中央！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炸开！火星四溅，焦黑的木屑如同暴雨般迸射！那根顽抗许久的门栓，终于从中断裂，扭曲着松脱开来！
几乎在门栓崩断的同一瞬间，一股积蓄已久的、滚烫灼人的气浪猛地从门内喷涌而出！强大的冲击力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在陈明远胸口！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掀得向后踉跄，眼前金星乱冒，险些直接栽倒。
门，被这股汹涌的气浪猛地冲开了一道缝隙！
“明远哥！”
“陈总！”
三个带着极致惊恐和一丝绝处逢生狂喜的嘶哑女声，瞬间穿透了火焰的咆哮和木材燃烧的噼啪声！门缝里，首先映入陈明远模糊视野的，是林翠翠那张被烟熏得乌黑、布满泪痕和恐惧的小脸，她半个身子死死抵在门上，纤细的手臂青筋毕露。在她身后，上官婉儿和张雨莲也正用尽全身力气推着另一扇门板，试图扩大这生命的缝隙。
“快！出来！”陈明远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稳住身形，用肩膀狠狠顶住那扇滚烫的门板，手臂探入门缝，死死抓住离他最近的林翠翠的手腕，拼尽全力向外拖拽！
林翠翠被他巨大的力量带得一个趔趄，扑出了门外。紧接着，上官婉儿和张雨莲也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从门缝中奋力挤出！
三个女孩踉跄着扑倒在陈明远身边，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恐惧在她们眼中交织。然而，这短暂的喘息还不到一个心跳的时间——
“嘎吱——轰隆！！！”
一声远比刚才任何声响都要恐怖、仿佛大地本身在呻吟断裂的巨响，从他们头顶上方狂暴地碾压下来！
支撑着整个库房沉重结构的巨大主梁，那根饱经烈火煎熬、早已碳化变形的木料，终于不堪重负！伴随着令人心胆俱裂的断裂声，它如同一条垂死的巨龙，裹挟着无数燃烧的碎木、瓦砾、烟尘，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刚刚脱险的四人所在的位置，轰然塌落！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地笼罩而下！
“小心！”上官婉儿瞳孔骤缩，发出凄厉的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陈明远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凭着身体的本能反应，猛地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将身边三个吓得几乎僵住的女孩狠狠扑倒在地！他用自己整个后背，迎向那片灭顶的毁灭！
轰！！！
巨大的冲击力混合着滚烫的碎块狠狠砸在他的背上！剧痛瞬间炸开，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贯穿了身体。他眼前猛地一黑，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口腔。烟尘混合着滚烫的碎屑兜头盖脸落下，将他们四人瞬间掩埋了大半。灼热的窒息感再次扼紧了喉咙。
“明远哥！！”林翠翠的哭喊撕心裂肺，她挣扎着从碎木堆里探出头，脸上全是灰烬和血迹。上官婉儿和张雨莲也奋力推开压在身上的杂物，惊恐地扑向将她们护在身下的陈明远。
“陈总！你怎么样？！”上官婉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她慌乱地拂开陈明远头发和肩膀上的滚烫碎木炭灰。张雨莲则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恐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嘴角刺目的鲜红。
陈明远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他强撑着抬起头，视线透过弥漫的烟尘和飘落的火星，看向那塌陷的巨梁。那庞然大物斜斜地砸落，刚好在他们前方不足三步远的地方，形成了一道燃烧的、扭曲的死亡屏障，彻底堵死了通往楼梯口的唯一生路！熊熊烈焰正贪婪地舔舐着断裂的木茬，发出更加欢快的咆哮，火势因这巨大的崩塌而更加猛烈，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们烤干。
前路已断，后无退路！库房的门框也开始燃烧，火舌沿着墙壁蔓延。他们四人，被彻底困在了这个即将彻底化作熔炉的绝地！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林翠翠的抽泣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嚎啕。张雨莲紧紧抓住上官婉儿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怎么办…婉儿姐…我们…”林翠翠的声音破碎不堪。
上官婉儿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浓烟、火焰与废墟构成的死亡迷宫中急速扫视。库房内一片狼藉，大部分货架早已倾覆，燃烧的丝绸锦缎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她的视线掠过一堆被烧得只剩焦黑框架的书籍残骸时，猛地定格！
一点微弱、奇异的反光，在跳跃的火光中一闪而逝。
那光芒来自一本被压在焦木下、边缘卷曲焦黑的书册。书页大部分已化为灰烬，唯有一小块镶嵌在封面内侧的、约莫指甲盖大小的薄薄金属片，在火光的映照下，顽强地反射出一点冰冷的银芒。
“那是什么？”上官婉儿心头剧震，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她不顾火焰的炙烤，猛地扑向那堆灰烬，徒手扒开滚烫的焦木和灰烬！灼痛瞬间从指尖传来，但她毫不在意。
“婉儿！”张雨莲惊呼。
上官婉儿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那本残破不堪的书册。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拂开覆盖其上的余烬。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封面内侧那块冰凉坚硬的金属薄片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电流感，倏地窜过她的指尖！
这感觉…绝非寻常金属！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不顾封面烫手，猛地翻开那焦黑的书页！映入眼帘的，是几行模糊却尚可辨认的墨迹。那字迹，清秀中带着一种独特的筋骨，绝非当朝流行馆阁体！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开篇赫然是熟悉的字句！
《红楼梦》！真的是那本关键残卷！上官婉儿如遭雷击。然而，更大的震惊在后面——在那几行熟悉的文字旁边，用一种截然不同的、极其细小却异常清晰锐利的硬笔笔迹，标注着一行…英文单词？！
“Lunar cycle… phase…”（月相周期…）
后面的单词被烧毁了，但这两个词，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上官婉儿的脑海！月相周期？！这残卷里…竟然隐藏着关于穿越规律的线索？！
“找到了什么？！”陈明远强忍着剧痛，嘶哑地问，他也看到了那奇异的金属片和残存的字迹。
上官婉儿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混合着震惊、狂喜和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决绝：“残卷！还有…线索！但现在没时间细说！”她飞快地将那本残破焦黑的书册塞进自己怀里最贴身的位置，那块金属薄片紧贴着皮肤，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混乱与绝望的冰凉感。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心悸的“噼啪”爆裂声从他们头顶传来！火舌已经沿着塌陷的巨梁，舔上了库房的顶棚！几根燃烧的椽子摇摇欲坠！
“上面也要塌了！”张雨莲惊恐地指向头顶。
“找别的路！快！”陈明远强撑着想要站起，后背的剧痛让他一阵眩晕。
“路…”林翠翠绝望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被火焰吞噬的货架，突然定在一处角落，“那…那是什么？”
角落里，一个倾倒的巨大货架下，压着一堆尚未完全烧毁的布匹和木箱。箱子破裂，露出里面五颜六色的粉状物和块状物——胭脂、螺黛、紫茉莉种子制成的香粉…是这库房储存的化妆品原料！而在这些散落的原料旁边，一个半埋在灰烬里的、造型奇特的东西，反射着火光。
那是一个巨大的铜制灯架，形如仙鹤展翅，做工极其精巧。灯盘早已倾覆，但灯身主体还算完好。最奇特的是仙鹤长颈的顶端，并非寻常灯盏，而是一个浑圆的、中空的铜球，上面布满了细密复杂的镂空孔洞！
上官婉儿脑中瞬间闪过一个画面——初入此宅时，曾瞥见盐商内眷房中悬挂的熏香球！这铜鹤灯顶端的圆球，结构与那熏香球如出一辙！它内部中空，可以放置香炭香饼，利用热力循环，香气从镂空孔洞中缓缓散出。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陈总！帮我！”上官婉儿猛地指向那铜鹤灯，语速快如爆豆，“拆下顶端的铜球！快！”
陈明远没有丝毫犹豫。尽管动作牵扯得后背剧痛钻心，他还是咬牙扑了过去，用尽力气搬开压在上面的焦木和半燃的布匹。上官婉儿也冲上前，两人合力，不顾铜器被火烤得滚烫，徒手抓住那沉重的仙鹤灯身。
“嘎吱…”锈蚀的接口发出呻吟。
“用力！”上官婉儿低吼。
“喝啊——！”陈明远一声暴喝，额头青筋暴起，双臂肌肉贲张！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结构精巧的铜球终于与灯身分离！
“翠翠！雨莲！”上官婉儿捧着这个沉甸甸、布满孔洞的铜球，急促地命令，“快！把那些没烧完的、颜色深的粉料，塞进这铜球里！越多越好！快！”她指向那些散落在地的胭脂原料，尤其是那些深红色、近乎褐色的矿物颜料粉和尚未完全燃烧的、带着油脂的香粉块。
林翠翠和张雨莲虽然不明所以，但求生的本能和对上官婉儿绝对的信任让她们没有丝毫迟疑。两人立刻扑到那堆原料旁，双手并用，抓起那些深色的粉末、块状的油脂香饼，不顾一切地往铜球上的孔洞里塞去！
“快！塞满！”上官婉儿自己也抓起一把混合着油脂的深色香粉，狠狠塞入孔洞。
头顶的爆裂声越来越密集，火雨开始零星坠落。浓烟呛得人几乎窒息。
“好了！塞满了！”林翠翠带着哭腔喊道，她的双手被颜料和油脂染得一片狼藉。
上官婉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她猛地扯下自己外衫一角早已被烤得焦脆的布料，在散落在地、尚未熄灭的火焰上用力一撩！
布片瞬间燃起！
“捂住口鼻！趴下！”她厉声尖叫，同时将手中燃烧的布片，狠狠塞进了铜球一个最大的孔洞之中！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个沉甸甸、塞满了油脂粉末混合物的铜球，朝着前方那道燃烧的、由断裂巨梁构成的死亡火墙，狠狠投掷过去！
塞满油脂粉末的沉重铜球，带着一道绝望的弧线，狠狠砸进前方那道燃烧的、由断裂巨梁和无数杂物构成的炽热火墙之中！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下一秒——
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般的恐怖爆炸，在火墙中心猛然炸开！其威力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塞满铜球内部的深色油脂粉末混合物，在高温和密闭空间的双重作用下，瞬间被点燃、膨胀、爆发！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在燃烧的巨梁和堆积如山的杂物上！
“喀啦啦——！”
那根斜斜挡路、如同天堑般的巨大焦黑梁木，在爆炸的核心冲击下，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断裂呻吟！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被硬生生从中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无数燃烧的木块、瓦砾、焦炭被狂暴的气浪裹挟着，如同炮弹般向四面八方激射！整个库房都在剧烈摇晃，屋顶簌簌落下更多燃烧的碎片！
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波同时狠狠撞在陈明远四人身上！他们死死抱头趴伏在地，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滚烫的碎屑从头顶呼啸而过，后背如同被巨浪拍击，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走！”爆炸的余波尚未平息，陈明远第一个抬起头，嘶哑的吼声压过火焰的咆哮！他看到了希望——前方那道令人绝望的火墙，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燃烧着的豁口！虽然豁口边缘依旧烈焰熊熊，但核心通道已被爆炸暂时清空！
他一把拉起离他最近的林翠翠，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地狱般的豁口冲去！上官婉儿紧随其后，拽着张雨莲的手腕。
“低头！冲过去！”上官婉儿尖叫着提醒。
四人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像挣脱牢笼的困兽，朝着那唯一的生路亡命狂奔！豁口处残留的高温热浪几乎要将皮肤烤焦，零星的火星溅落在头发、衣服上，瞬间燎起焦糊味。每一次呼吸都吸入滚烫的空气，肺部如同被火钳搅动。
陈明远冲在最前，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为后面的女孩挡住最炽烈的火焰。他冲过豁口的瞬间，感觉眉毛和鬓角似乎都被燎着了，后背更是传来一阵皮肉焦灼的剧痛。
“啊！”林翠翠发出一声痛呼，一块燃烧的木屑溅落在她手臂上。
“别停！”张雨莲带着哭腔尖叫，猛地伸手拍掉林翠翠手臂上的火星，推着她向前。
四人连滚带爬，终于冲过了那道死亡豁口！身后，被炸开的豁口边缘，火焰失去了巨梁的阻挡，如同决堤的洪水，更加疯狂地沿着新的路径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