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大眼瞪小眼片刻,齐刷刷摇头。
许望野盯着蜷缩在角落的小孩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
“是从地牢里救出来的,全家好像就他一个。”
地牢里救出的,除了他们自己人以外,其他人一出了暗道,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包括曾是青云村的那几个。
就剩这小孩,一直留到了现在。
冯船一听‘地牢’,招呼小弟挨个瞅瞅。
好一会儿,向黎迟疑地道:“我给他送过几次饭,好像和九当家有点关系,九当家几次警告让我们待他好一点。”
闭目养神的许空山一愣,睁开眼和许仲对上眼睛,同时想到一个人。
“……据说九当家有个弟弟,被大当家抓着关进了地牢,今早不知道被哪一伙人救走了。”
这话一出,一屋子人同时沉默,默契看向许望野和冯船。
许望野:“……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自个儿跟上来的。”
冯船睁大眼睛,不停点头。
他挨个牢门开过去,哪里知道谁能救谁不能救?
大人们盯着那小孩发愁的时候,许悦溪凑了过去,打量他几眼,觉得不太对劲。
这小孩全程不说话也就算了,一直耷拉着脑袋,听到‘九当家’三个字,都不抬头的。
不像贺春的弟弟,也才被救出来,可活泼得很,正蹲在火盆边上,巴巴等着吃烤红薯。
许悦溪伸手摸向那小孩的额头,小孩挣扎了一下,却没有避开。
触手有些滚烫。
许悦溪低头,见他白嫩的脸红彤彤的,赶紧喊来贺春:
“贺师姐,你快来看看,他好像发了高热。”
挤在旁边的人连忙让开一条路。
可别把人烧糊涂了。
贺春坐到旁边,把脉过后,轻声道:“惊惧过度引发的高热。我记得你刚刚说,九当家还在青云寨里。”
青云寨起了一场大火,又炸了一次,还不知道能活多少人。
这小孩先是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见不到一个亲人,和一群陌生人逃出青云寨后,乍然得知唯一一个亲人可能没了。
不惊惧过度,才怪。
许悦溪脑袋有点疼,既是为连绵不断的瓢泼大雨,又是为这小孩。
救人救到底,总不能不管他的死活。
贺春开了几味简单的草药后,众人熬药的熬药,挪人到火盆边的挪人。
忙了一阵儿,喂他喝下汤药后,刚刚松口气,坐在屋檐底下的田大牛猛地站起,拿过一根木头:
“暗道有动静!”
许空山、郑宝、赵树、王镖头、冯船和贺春的爹、大哥齐刷刷站起,各自拿上一两样武器,冲到了门口。
许仲、许望野、赵沐和田老婆子挤到许悦溪身边,警惕地看向屋外。
付财木着脸,左看看右瞅瞅,开始后悔不该贪一口红薯,就该到隔壁和兄弟们呆在一块儿!
总好过现在这样,没有一个人在乎他的死活。
众人炯炯目光紧盯暗道出口。
不多时,一个乌漆嘛黑的人头冒了出来,警惕扫过一群人后,黑着脸招呼道:
“还愣着干嘛?快来救人!”
许空山听着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凑近低身仔细打量几眼:
“罗……炯?”
罗炯伸出手,骂骂咧咧爬出暗道:“不知道哪个遭瘟的狗东西,一把火烧了青云寨后山和大当家的山头。
天旱的很,一把火点燃了整个青云寨。
我们带了一群山匪逃进暗道,谁知道爬到半路,青云寨炸了,暗道塌了!我拿刀挖到刚刚才出来!”
许空山非常同情,一个又一个将跟在罗炯身后的人拽出来。
很快,整间小院子挤满了人。
众人只觉有点窒息,当即转换阵地,冒雨跑去了隔壁。
“等会儿。”罗炯顺手拽住一个人,“劳烦帮个忙,到竹林处找上朝廷的人,让他们尽快赶来青云村救人。”
造孽啊。
郑大人率领两万人跑来青云寨,本是抱着人没找到,清缴了山匪也成的打算。
谁知道现在反倒得派人救青云寨的山匪!
被拽住的田大牛愣了下,想了想后答应了。
他和田老婆子打了声招呼,随手找了个斗笠,往脑袋上一盖,冒着大雨出了青云村。
而青云村现场还能动弹的人,都在罗炯严烟的招呼下,或拿树枝或拿别的东西,重新钻进暗道,开始挖通暗道救人。
据说郑大人留下殿后,现在还不知道被埋在哪一段。
然而这么一来,进展太慢。
严烟和罗炯商议过后,分别带上一拨人。
罗炯带人留在暗道这里,继续往上挖,挖穿暗道救人。
严烟带人沿着后山小路前往青云寨,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深夜,滂沱大雨还在继续。
被田大牛喊来的将士却不曾犹豫,当即投身暴雨中,漫山遍野地救人。
伤员则被安置在青云村各个屋子里。
许空山、郑宝身上都有伤,便和许仲许悦溪、贺春及其家人等人待在隔壁屋子,不时望望热火朝天救人的将士。
许空山脸色复杂,话里似有深意:
“单看这些巡山救人的将士,我就知道朝廷不可能像叛军说的那般冷酷黑暗。”
郑宝抱着膝盖,不敢吭声。
许仲和贺春、贺父贺母到厨房烧热水熬汤药去了。
付财派出手底下的护卫救人去了,自个儿和许悦溪挤在一块儿,问她要了一把南瓜子:
“嗐,这些事情,和你们没什么干系,你们就别瞎想,也别瞎聊了。”
许空山想想也是,他们这些个小老百姓,忙着逃荒都来不及。
朝廷如何,叛军如何,都与他们无关。
付财嗑了颗南瓜子,问许悦溪:“大雨过后,你们要往哪儿逃?是去岭南郡城吗?”
许悦溪不时摸摸被放置在一旁的小孩的脑袋:
“我姐还在郡城等我们。”
“哦哦。”付财大概知道,许悦溪的姐姐,是贺春贺大夫的师妹,“那正好,我马车都没了,正打算到岭南郡城去一趟,再买上几辆马车。”
“你们打算呆在郡城吗?要不跟我一块儿去潭州?
我颇为欣赏你爹的厨艺,说句实话,我胸口还在梗着,可能是服用断肠草的后遗症,寻常饭菜,我看着都没胃口……”
许悦溪:“……这事,再说吧。”
众人闲聊间,田大牛忽然找上门,摸着脑袋支吾地问:
“贺大夫有空吗?有个人发了高热,我……我来求一副驱寒退烧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