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许仲、许悦溪、田老婆子不同,许望野被关进了柴房。
别问。
问就是看管他的那个山匪,地位不怎么样,被分了个砍柴的活计。
许望野扒在柴房门口,透过缝隙打量门外。
柴房旁边就是牛棚。
那个脸上有块青斑的山匪就在牛棚门口砍柴,一边砍柴,一边看住他。
许望野耐心等了一段时间,都没等来青斑山匪审问他。
他有点纳闷,扬声喊了句:
“山匪大哥,有水吗?我渴了,得喝点水,不然待会儿你怎么审问,我都说不出话啊。”
青斑山匪像是砍柴砍累了,看了柴房一眼后离开。
没一会儿,他又走了回来,一手拿着斧头,一手端着碗水:“喏。”
许望野望着清澈的水,无意识吞了口唾沫,接过碗一口气喝光。
他抹去嘴角的水痕,将碗递了回去。
见青斑山匪扭头就要走,许望野赶忙出声喊住他:
“山匪大哥,我二叔我妹妹和其他人都没事吧?你们什么时候放我们离开?”
青斑山匪随手将碗放在一边,继续砍起柴火,好半晌才接了话:
“离开?离不开的。”
许望野老实,但不傻,又和许悦溪许空山混了这么久,本性里多了几分狡猾:
“为什么?山匪也怕官府的人吧?我看你们那队率,一听报了官,脸都变了色。
说不定等官府的人一来,他再是不乐意,也不得不放了我们。”
青斑山匪一边劈柴,一边嘲讽似地笑了下,却没有应声。
许望野接连套了几次话都没得来回应,见青斑山匪开始垒柴到牛棚门口,便随口问道:
“山匪大哥,这么大个牛棚,能养好几头牛吧?怎么没见有牛?”
青斑山匪动作顿住,不知道为了什么,竟然回应起许望野的问话:
“牛棚里的两头牛,都被送上了山寨,供当家、百户们享用。”
许望野心里嘟囔一个山匪寨,还跟卫所似的,有队率有百户的:
“哎,可惜了,两头牛可值不少钱……我家穷,我爹攒了十几年的银子,就盼着买头牛回去耕田。可惜……”
他咽下有的没的,苦笑道:“不过没买也好,天不下雨,地都干了,我们不得不逃荒,哪还顾得上牛呢。”
青斑山匪安静垒柴,听着许望野嘟嘟囔囔些废话。
等柴垒完,许望野都说到等逃出生天、等荒年过去,他再长大几岁,就攒钱娶个娘子,再生个孩子。
青斑山匪听得目光有些恍惚,下意识看向另一边的房间。
房门口,贴着两个有些褪色的‘喜’字。
*
赵沐同样等来了名为李七的青云村队率。
队率从老白口中得知,赵沐的爷爷是个里正,不可能看上些许小恩小惠,便诚恳地道:
“何必再继续逃荒?我们山寨正在招人,你爹叫赵树是吧?
你爹有一身本事,今晚比斗上场,他运气好的话,还能得个队率当当。”
队率开始画饼:“队率在山寨可不多,个个都肩负重任,相应的待遇也会好上不少。
青云寨里,老白那样的废物不算,普通山匪顿顿管饱,每三天能吃上一顿肉。
队率更是一天就能吃上一次,手底下的人相应的也能喝口肉汤。
而且我们和朝廷差不多,都有明确的晋升途径,队率、百户,再到当家……不比你爷爷一辈子是个里正,就管着几十个人来的威风?”
赵沐没有被他的话迷惑,面上做出一副似信非信的样子:
“我爹……我爹真能当上队率,和你一样威风?”
李队率笑眯眯点头:“当然。”
前提是,赵树能在比斗场上连赢三次。
赵沐面露迟疑:“那,那我爹当了队率,我有什么好处?还有,当家是山寨最厉害的吗?我爹能做当家吗?”
李队率不怕他问,就怕他不问:
“要做当家,不是那么简单的,得手底下有人,手头上有钱……至于好处,你随我们上了山,就知道了。”
赵沐警惕地皱起脸:“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李队率知道他心里已有定论,没有再说什么,扭头离开了。
看守赵沐的山匪羡慕地看着他:
“你倒是命好,有个有本事的爹,回头进了山寨,可别忘了报答我们队率的恩情。”
‘哐当’一声,门再度关上。
赵沐坐在榻上,开始沉思那位李队率说这么一番话的目的。
他们都被抓了,逃也逃不出,那位李队率没必要客客气气待他们。
更没必要过来说上这么一番话。
除非……他另有目的。
赵沐咬着指甲,再回想一番最后那个山匪的话,隐隐猜到了什么。
或许正如许悦溪所说,青云寨内部拉帮结派严重。
他没什么用,但他爹赵树还挺有本事。
李队率这一趟过来,只怕打着收服他,从而拿捏他爹的算盘……
赵沐琢磨了个大概,稍稍松了口气。
许悦溪果然是个小人精。
低调平庸的确方便找人,也利于找到人后逃跑,可山匪寨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不露点本事出来,小命就难以保全。
赵沐再想想许悦溪的叮嘱,哐哐拍门:
“来人啊,我饿了,我要吃饭。”
李队率离开关押赵沐的地方后,回到暂住的屋子,再喊来端茶倒水的女人:
“那小孩呢?”
女人埋着头,轻声道:“队率放心,人没跑,在房间里哭呢。”
李队率点点头,交代一句把人看好后,手底下的山匪匆忙来禀:
“队率,曹百户和丁百户回村了,他们抓了十几个人,但发了老大的火,守村口的兄弟都被踹伤了。”
李队率脸色难看:“快,跟我去迎接两位百户。”
许悦溪耳朵紧贴在门上偷听,直到李队率带人离开,一道轻微的脚步声走近,她立刻缩回墙角,埋着头呜咽。
女人端了碗水进来,低声劝道:
“别哭了,待会儿会有几位大人过来,你闹腾太过,只怕命都保不住。”
“呜呜呜,我要爹爹,我要大哥……呜呜呜。”
女人担心她哭的太过,闹得两位本就气不顺的百户暴怒,便凑近,耐着性子劝了几句。
好一会儿,小姑娘才红着眼眶抬头,将一个圆滚滚的李子塞到她手里,哀求道:
“婶子,我大哥受了重伤,嘴角都流血了,你能不能劝劝队率,给我大哥找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