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云愣了下,走下车厢摇头:“不用了,替我谢谢你们掌柜。”
“那我们走……”
伙计难以置信地扭过头,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不可能啊。
没看霍家的人争着抢着都要坐马车?
不说霍家,就是其他人家,一听他家掌柜邀着坐马车,乐颠颠答应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拒绝?
何秀云没理他,接过孙禾手里的小婴儿,仔细地抱着。
郑袖出了月子后,坚持要走路,空出车厢给许悦溪和几个小孩、老人。
许闻风也同意了。
众人没好再说什么,便让小孩和老人轮换着上驴车休息。
见那伙计还愣在原地,何秀云一边哄孩子一边认真地道:
“你回去吧,不用再来了,我不会去坐的。”
何秀云拎得清,现在局势不太明朗,即便她有心替孩子们减轻负担,也不该接受霍星蓝的好。
——先前在山上,霍秀才可几次针对许悦溪呢。
一个三四十岁的秀才了,还跟个六岁小孩作对。
又贪地图又要面子的,当真叫人笑话。
许老汉一开始没琢磨明白,只觉得霍星蓝要报恩就让她报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直到被何秀云看了一眼,许老汉才想起上次在村子里,霍星蓝嘴上说着报恩的话,却干着坑人的事。
再想到那次山南村出事,霍星蓝不是凑到他面前说了好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没一会儿就被官差抓走了。
他回家后和老婆子一说,才知道霍星蓝这姑娘没打什么好主意。
许老汉讪讪一笑,听大儿子招呼程家吕家和陈寡妇母女靠近些睡,也好挡风,又见许仲忙着搭灶台烧饭。
老三则带上吕惊,和里正家的赵树跑去周围找水了。
他摸摸脑袋,就近捡柴,给许仲搭把手。
许悦溪两眼发直盯着土垒的临时灶台,无意识吞咽了下唾沫:“娘,我好饿,来上一条牛腿,我都吃得下。”
程瑶给她揉着小腿:“再等等,你爹今天晚上打算煮个红薯饭配酸萝卜和酱菜,快着呢,一会儿就能吃上了。”
许悦溪懵着脑袋点头。
许空山支了条大长腿过来,委屈地道:“娘,我也要揉揉。”
程瑶重重捶了许空山一下:“滚一边儿去。”
许空山悻悻,示意程瑶坐下,他给娘揉完肩膀,再给溪儿按按。
陈寡妇母女继续啃着中午没吃完的窝窝头,就坐在驴车旁,看着许悦溪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的。
陈韫拿余光扫视周围,谨慎地道:“娘,我们今天晚上轮着睡,前半夜你睡,后半夜我再睡。”
陈寡妇没说什么许家有人守夜之类的话,用力嚼着馒头:
“嗯,就按你说的来,前半夜安全些,后半夜夜深了,我来守。”
两人还要再分分行囊里的菜刀镰刀杀猪刀,旁边突然坐下来一个人。
陈寡妇抬眼一看,是徐癞子。
徐癞子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讪笑道:“婶,我和你们一块儿守夜呗。”
陈寡妇看看他,又望了白家一眼。
徐癞子重重哼了一声:“山上那天,我不是替徐空山说了两句话?白家觉得我吃里扒外,现在巴上霍家,就不管我了。”
他再蠢,也看得懂气氛有多凝重。
现在可不是尴尬不尴尬的时候,保住小命,行李不被抢走,才最要紧。
见陈寡妇母女不吭声,徐癞子摸摸脑袋,一脸无辜:
“婶,我真没坏心思。你想啊,整个逃荒队伍,就霍家和许家最打眼。
霍家整整三辆马车,装满好些粮食等物资,但霍星蓝带的那些个镖师和伙计,个个一身肌肉,几乎全是壮汉。
许家这边就不一样了,男丁虽然多,但女人小孩老人也多,能打的就许空山和许老汉两个。”
陈寡妇意识到他要说什么,脸色逐渐有些难看。
徐癞子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许家女人小孩老人本来就多,再加上你们母女,就更遭人惦记了。
抢走一个小孩或女人,就能引走好几个男丁,那接下来两辆驴车和剩下的人,不就成了鱼肉了?
你带上我,不亏。我给你们守夜,不吃你们东西,还能给许家当个帮手……”
话还没说完,徐癞子屁股被踹了一脚。
他痛得表情扭曲,猛地转过脸:“谁!”
“我。”
许悦溪在他身边坐下,好奇地打量徐癞子几眼,确定没被掉包:“这些话,都是你琢磨出来的?”
徐癞子满脸愤恨:“怎么?我在你心里,有这么蠢?”
许悦溪没说话,但她和陈寡妇母女的目光传达出同一个意思:不然呢?
替白家背锅被痛揍一顿,只换来两口饭,还被嫌弃。
白天明明知道赶路要紧,还搁那儿躺着耍无赖……
徐癞子捂着屁股:“你……我……就是我自个儿琢磨的!”
许悦溪眯起眼看向陈寡妇:“要不算了?一看他就不怎么能打,留着也没用。”
陈寡妇还没吭声,徐癞子生怕她点头,赶紧改口,弱弱地道:
“是,是林秀才给我出的主意,我本想着和他们混来着,但被拒绝了。”
徐癞子刚说的那一通,全是林秀才的原话。
林秀才?
许悦溪站起,仔细打望几眼……没能找到人。
现在天都黑了。
只能勉强看到几处火光,依稀看得到火光旁的几道身影,别的什么都看不……
许悦溪猛地想到什么,撂下一句‘先看一晚上,使坏的话赶出去’后,急匆匆离开了。
陈寡妇看看生着火的土灶,皱了下眉头,拽上陈韫喊上徐癞子,再度往驴车边上靠了靠。
许悦溪一路靠身高准确找到许空山。
许空山正烧着火堆,晚上守夜起夜都方便,就被许悦溪拽住裤腿:
“饿了?我这儿还有……”
许悦溪轻轻掐了大哥一下,示意他坐下:
“大哥,天这么黑,你说万一有贼的话,他们是怎么知道摸上的那户人家一定有钱的?”
许空山视线瞟向手里的火折子:
“……可不起火堆也不行啊,山里蹿出头狼啊老虎啊,我们不就全完了?”
许悦溪迟疑片刻,借着衣袖的遮掩,从空间掏出一包药粉。
深夜,万籁俱静
徐癞子坐在火堆边上直打哈欠,身边是许老大和许空山两人在守夜。
也不知道许家两个人在琢磨个什么东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徐癞子捶着又痛又软的双腿,抬起头到处扫了一眼,突然瞧见两道鬼鬼祟祟的乌黑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