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劲不停点头:“是是是,纯属误会,我绝无冒犯之意。”
燕婳没有理他,扭头看向佝偻着身子的杨大厨:
“云琅说的不错,杨大厨刚从江南来到临海镇,又是从酒楼到官学食堂,或许有些不适应。
容我提醒你一句,官学,不看家世如何,不看贫富差别,只论学问高低。”
杨大厨浑身一震,明白这位夫人是在指点他。
他弱弱点头,应了声‘是’。
秦千户一看燕夫人和二公子都发了话,似是有意再给杨大厨一个机会。
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瞥了眼扒在窗口偷看的许悦溪,和稀稀拉拉的人影,秦千户轻声提醒:
“燕夫人,今日考核的学子们先后赶来食堂,他们从上午考到现在,只怕饿了。”
燕婳轻轻颔首,偏头看向讨好笑着的唐劲:
“唐公子有意到食堂用膳,是临海镇官学的荣幸,只是……既来了官学食堂,就得守官学食堂的规矩。”
唐劲笑容一僵:“燕夫人放心,日后必定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但愿如此。”
目送戚云琅三人离开,唐彤儿眸子闪了闪,压低声音:
“堂哥,这位便是临清哥哥的母亲,戚指挥使的夫人?”
不过一个闺阁妇人,竟能将出身扬州唐家的唐劲压得不敢反抗……
唐劲缓缓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沉着脸,攥起拳头就要砸向桌子。
杨大厨忙提醒道:“唐……唐公子,这桌子是昨天官学食堂统一采买的!”
唐劲思及燕婳最后那句警告,松开手拿起茶盏,狠狠灌了口凉透的茶。
他扫向激动不已的唐彤儿,嗤笑道:
“你可别小瞧燕婳,她可不单单是戚云琅的母亲,戚明彻的夫人。”
没有燕婳,就没有戚明彻的今天,更没有岭南卫所周围郡城如今的安宁。
出了左厢房来到耳房,就见耳房已然坐了好几个食客。
个个年纪不大,显然都是刚刚考核完的学子。
秦千户在不大的耳房里扫视一圈,饭都没打,率先找上许悦溪。
秦千户同抬头看他的七郎笑着道:
“小七公子,我有事找她,还请稍等。”
七郎有点不高兴,但回头看看正在打饭的娘亲和二哥,没有说什么。
许悦溪跟着秦千户走到耳房角落,迎面就被质问:
“张先生带学子们闹事,可是你给他出的主意?”
许悦溪不赞同地摇摇头:“大人,怎么能叫闹事呢?分明是替学子讨个公道。
再说了,这事对你,对官学食堂,有益无害啊。”
秦千户翻了个白眼:“有好处?有什么好处?我怎么没瞧见?”
许悦溪眨眨眼,耐着性子给他分析:
“今天食堂开放第一天,问题尽早暴露出来,就能尽快解决,以免后患,可不是一件大好事?”
秦千户昨晚上带兵押海匪回卫所,今早刚回就到官学坐镇,饭都还没吃呢。
又闹出这么一遭事,脑袋晕的很。
他不想再听许悦溪忽悠下去,即便许悦溪说的有那么点道理:
“还真是你给张先生出的主意?你一个人琢磨出来的?”
许悦溪早就找好了冤大头,理直气壮地道:
“我大哥教我的。”
秦千户看看坐在那儿,跟头熊一样吭哧吭哧干饭的许空山:
“他还有这本事?看不出来啊。”
*
许望野刚从城外码头回许家,还没来得及陈说铺子进展,就被许悦溪拉着坐到许空山对面。
许悦溪将放肉干的木盒推到三个人中间,催促道:
“大哥,你快说说,今天考核如何?都出了什么题?难不难?”
许望野本来还在斟酌说辞,闻言抬起头看向许空山。
许空山两眼空空:“林陵说有点难……”
他瞅瞅面露紧张的堂弟亲妹:“我这么说吧,拢共两道题,第一,就官学食堂写一首试帖诗。
第二,就《千字文》里,‘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八个字,写一篇策论。”
许悦溪:“……你觉得你题答的如何?”
许空山:“能写的我都写了……看天意吧。”
对他而言,倒不算难。
但对只念过几天书的‘许空山’来说,就有点难了。
许望野:“……”
许悦溪和许望野同时浮出一个想法:早知道不问了\/早知道不听了。
许悦溪眼看许望野愈发紧张,手都在不自觉发抖。
她塞了块肉干到许望野手里,笑着转移话题:
“嗐,爹娘都还在官学食堂没回来,好像是官学先生们和秦千户明师爷喊了食堂几位大厨谈话。
大哥去的晚,堂哥又没到食堂吃饭,你们是不知道,今天差点没气到我……”
许悦溪站在长条板凳上,一边比划一边将今天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许空山脸一黑,一拍桌子就要站起:
“啥?爹被欺负排挤了?不成,我这学不上了,我去食堂当帮工!”
许望野则先是有点难以置信,在临海镇,许仲还能被欺负?
随即想到许悦溪不可能说谎,再兼这些天相处,许仲的脾气还挺好的。
他拧起眉:“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再被欺负,可以去县衙报官。”
许悦溪摇摇头:“大哥,你别想逃学。至于报官……我当场就报了,给爹狠狠出了一口气。”
听她全部说完,两人才松了口气。
许空山开始嘀咕凝云怎么还没回家,起身去厨房烧火做饭。
许望野摁住许悦溪:“我和大哥在铺子里忙活一整天,灶台按你说的,就垒在铺子门口,有两个明灶一个暗灶。
桌椅都布置好了,调料食材什么的,都放在了合适的地方,幌子也准备妥当,就差挂上了。
大哥让我问你,是挑个良辰吉日开张,还是直接开张就成。”
许悦溪摸了摸下巴:“挑个最近的良辰吉日吧。
我明天去找一趟大堂哥,跟他说说刚开始生意不会太好,让他早点做足心理准备,别太焦躁。”
她和许闻风商议过,汤粉一碗定在十二文。
这价钱,比许仲在童记酒楼时稍低一些,但在整个临海镇,可就有点高。
码头扛大包扛上一整天,也不过二三十文。
一碗汤粉,差不多是他们半天的工钱。
许悦溪豁得出这钱去吃顿好的,别的百姓就不太可能会花这笔钱。
不信就问许望野,他抄书抄一天得个十二文,可会愿意拿这十二个铜板,去吃一碗汤粉?
许望野:“……我没疯。”
十二个铜板,全花了买馍馍,可能吃上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