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子亲眼看到许仲利落在去了毛的鸭颈处划了道口子,从破口处去骨。
臭着脸吩咐小厮盯着许仲后,跟随戚二郎步入二楼雅间。
坐下后,他一改先前的蛮横,笑吟吟为戚家兄弟介绍身旁的小姑娘:
“临清,这位是我远房堂妹,名唤唐彤儿,今年七岁半。
她今年还未开蒙,你看……”
唐彤儿小心翼翼瞥着戚家二郎,手中不停转着手绢。
七郎悄悄瞪唐公子。
二哥跟你很熟吗?
刚见面就喊他二哥的字,未免太过不要脸!
唐公子察觉到了,冲他笑了笑,刚要开口,门突然被敲响。
酒楼伙计端着一个木托盘走进,左右看看后,不等几人带来的小厮问话,主动走到七郎身侧,将木托盘里的碗放在他面前:
“这位小公子,这份海胆蒸蛋,是你姐姐让我送来的,还请享用。”
气压低沉的七郎一下子高兴起来。
唐公子眼看伙计就要离开,立马喊住人:
“我们的呢?”
伙计竖起木托盘:“没了。”
戚二郎不理会唐公子的不满,也不理会唐彤儿可怜巴巴瞅他的目光,吹了吹热气,仔细喂七郎吃下一勺海胆蒸蛋。
七郎试探着咀嚼两下后,轻拽了下戚二郎的衣袖:
“二哥,你也吃,可真好吃!”
唐公子在江南时就没缺过吃食,想也不想:
“没了?没了不会再做?”
伙计颇觉莫名其妙:“这是人家大厨专门给家人做的,仅有三份。
一份送到后街,一份送往济云医馆,小公子吃的这份,本是大厨的小女儿自个儿留着当午膳的。”
他家掌柜主动多提供了一份食材,想蹭上一口,都被婉拒了呢。
七郎一听是溪儿姐姐专门让给他的,更高兴了。
唐公子脸色难看,瞧一眼有些委屈的唐彤儿:
“你让那大厨再做上三份,我加一倍银子!”
“啊?这……”伙计面露为难。
“三两银子!”
伙计沉默了下,听到唐公子还要加钱,赶忙解释:
“这位公子,不是银子的问题……您刚点了一道八宝葫芦鸭,大厨正忙着做这道菜,抽不出手做别的菜。”
唐公子话一顿,脸顿时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整个酒楼,就那一个厨子吗?!
唐彤儿一看,赶忙替他打圆场:“堂哥,不用特地照顾我,直接点菜就是了。”
她娇怯怯一瞥专注盯着七郎的戚家二公子:
“你和戚二哥,不是还有话要说吗?可别耽搁了正事。”
酒楼伙计见状,识趣溜了。
唐公子生生压下心底的憋屈,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临清,你看……”
“唐公子唤我云琅就好,官学的事,我亦插不上话。
你若心有疑虑,不如去找我爹商量商量。”
戚家二公子,名云琅,字临清。
唐公子暗暗在心底鄙夷戚家出身粗莽,连名和字都不会取,不知名、字得相得益彰。
他有些为难地道:“戚指挥使可是大忙人,些许小事,我怎好劳烦他?
再说了,天海县如今,可是千户秦决在管。他可是你爹手底下的得力干将,你开了口,秦决应当不会拒绝。”
七郎咽下一口香喷喷的蒸蛋,纳闷地问:
“那扬州还是你爹在管,你怎么不让她留在江南念书?
留在扬州,她进哪个官学私塾,还不是你爹一句话的事?”
“七郎。”戚云琅赶在唐公子摆脸色前提醒,“出门的时候,娘是怎么交代的?”
七郎埋头,吭哧吭哧吃东西,不说话了。
戚云琅笑着赔罪了一句,轻飘飘转移话题,喊来伙计点菜:
“唐兄请,你比我年长五岁,又出身江南,口味或许截然不同,还是你来点菜吧。”
唐公子骂骂咧咧。
戚家这小鬼当真才十岁?
一肚子心思,就跟他那个大哥似的!
他随意点了一桌童记酒楼的招牌菜,不屑地道:
“临海镇这种小地方,菜色也就那样,和其他沿海小镇没什么区别。
不过云琅请客,我不是不能吃上一次试试看。”
戚云琅淡笑不语。
七郎吃光海胆蒸蛋,放下汤勺,歪着头想了想,唤来小厮:
“你到街上那间秋梨轩,买上四份新做的红枣桂圆炖梨。”
唐公子满意点头,瞧,戚家还是有个懂事的人。
年纪小是小了点,但女方大上四岁也不是……
‘不行’两个字还没浮现,七郎吩咐道:
“买来后都送给溪儿姐姐,她家里有四口人在镇上,买四份正合适。”
唐公子和唐彤儿脸上笑意同时僵住。
戚云琅顶着两人满是幽怨的视线,轻声道:
“再添两份,送去衙门给秦千户。
唐公子方才都说了,秦千户乃爹的得力干将,我们吃得什么好东西,可不能少了他的份。”
话里隐藏的讥讽之意,唐公子一下便听了出来。
他不稀罕一份海胆蒸蛋和一碗红枣桂圆炖梨,可戚云琅两兄弟的态度,叫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讨好他这个扬州知府家的公子,反倒谄媚一个普通百姓……
唐公子审视戚云琅几眼,决定看在他才十岁的份上,原谅戚云琅的不懂事:
“既然云琅都这么说了,不如待会儿我们一道去县衙?我也好些日子没见过秦决了。”
戚云琅缓缓摇头:“唐公子自便,官学考核近在咫尺,我还得回府苦读,应对考核。”
唐公子一再被拒绝,面上挂不住,正要强硬提出要求时,隐隐嗅见外头传来一阵阵浓郁香味。
这才过去多久?
不可能是八宝葫芦鸭。
他轻嗅了嗅,正要唤个酒楼伙计来问上一问,雅间的门一开,一个酒楼伙计刚好捧着木托盘走来。
“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酒楼伙计顿住脚步:“砂锅海虾焖扇贝。”
唐公子隐隐约约记得他好像点了,往桌上一指:
“听着一般啊,放着吧。”
酒楼伙计面色为难:“这……这是隔壁雅间点的菜。”
“岂有此理!”唐公子从小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他看一眼面无表情盯着他的戚云琅,强行压下怒火,“你跟那人说说,我出三倍银子,买下这道菜!”
“倒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酒楼伙计坦诚地道,“您刚刚点菜,不是说要现做的新鲜的吗?这一道菜,是许大厨半个时辰前做的,温在灶上,让我们看着火候……”
“我问过隔壁雅间的客人,他们说不在意是否现做,只要好吃,这才上的菜。”
言外之意,你那么要求多,还故意为难大厨,吃不上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