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着小小的木筏。远处的岛屿依旧安静地矗立,但在三人眼中,它已从希望的象征变成了张着无形巨口的陷阱。
风昊没有催促,他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两个选择背后冰冷的概率。推演天赋在后台缓慢运转,将雷啸眼中闪烁的战意与陈原脸上挣扎的恐惧,都作为变量纳入考量。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木筏随着波浪轻轻摇晃,像命运天平上摇摆不定的砝码。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雷啸。
“老子选二。”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如同出鞘的刀锋,“绕开是等死。留下来,大不了拼了。”她的目光扫过岛屿,带着一种被挑衅后的凶戾,“想阴我们?看谁先啃下谁的骨头!”
她的选择,基于战士的本能——与其在未知的漂泊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窝囊地死去,不如在看得见的敌人面前搏一把。
陈原身体颤了一下,他看着雷啸,又看了看气息微弱的风昊和昏迷的云希,最终,极度艰难地,点了点头。他害怕,但他更清楚,失去这次补给机会,虚弱的团队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他声音微弱地附和:“我…我也觉得…应该试试。”
恐惧,在更迫切的生存需求面前,被迫让步。
“决策确认。”风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记录一个既定事实,“执行第二方案:高风险资源获取。”
他立刻开始重新规划,推演天赋如同受损但依旧精密的仪器,开始分析岛屿地形、之前窥视者出现和消失的路径、水源位置,以及可能的埋伏点。
“方案核心:隐匿,速度,精准。”风昊的声音低沉而迅速,“目标变更:不以探索或占领为目的,仅进行一次性、快速的水源和必要食物(如果可能)掠夺。”
“行动时间:选定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光线最差,人类警惕性相对较低。”
“行动路径:放弃沙滩,从岛屿西北侧礁石区攀爬登陆,迂回接近水源点。该区域地形复杂,利于隐匿,但行进困难。”
“人员分工:雷啸,你负责主要行动,携带最大容量储水容器及简易过滤装置(用之前收集的致密海藻和沙石制作)。任务:抵达水源,快速取水,立即撤离。”
“我,负责远程警戒与路径指引。将在制高点(选定一处靠近礁石区的矮崖)建立临时观察点,通过反光信号(利用磨光的金属片)进行简易通讯。”
“陈原,你留守木筏,负责最终接应和启动应急撤离程序。如果收到连续短促闪光信号(代表行动失败或遭遇不可抗危险),立刻斩断缆绳,驾筏向正西方向全速撤离,不必等待。”
计划残酷而直接,将雷啸置于最危险的锋线,风昊自己则处于一个相对暴露但便于观察和指挥的位置,而陈原和云希则成了必须被优先保障的“撤退底线”。
雷啸对此没有异议,她习惯了冲锋在前。陈原则脸色发白地接受了这个安排,他知道这是最优解,尽管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逃兵。
接下来是大半天的准备和等待。
雷啸仔细检查着每一件装备,打磨着骨刃和飞刀,将储水容器反复测试确保不漏。她的眼神专注而冰冷,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母豹。
风昊则利用这段时间,强行透支精神力,对选定的登陆点、行进路径和观察点进行了数次推演模拟,尽可能排除潜在风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甚至偶尔会出现短暂的眩晕,但他没有停下。
陈原默默地为两人准备了所能找到的最“高能量”的食物——几块干硬但能提供热量的变异海兽肉干。他帮不上别的忙,只能以此表达无声的支持。
黄昏降临,然后是无星无月的、浓稠如墨的深夜。
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来临时,行动开始了。
木筏悄无声息地滑向岛屿西北侧那片犬牙交错的礁石区。这里海浪拍击着岩石,发出巨大的轰鸣,有效地掩盖了其他细微的声响。
“行动开始。”风昊最后看了一眼雷啸和陈原,声音融入海浪的喧嚣中。
雷啸点了点头,如同鬼魅般翻身下筏,灵巧地在湿滑险峻的礁石间攀爬跳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的岩壁阴影之中。
风昊则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精神上的虚弱和身体的隐痛,沿着另一条预先勘测好的、相对隐蔽的路径,向着那个选定的矮崖观察点攀去。每向上一步,左半身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只是抿紧嘴唇,动作没有丝毫变形。
陈原则按照指令,将木筏固定在礁石区一个相对隐蔽的凹陷处,自己则趴在筏上,心脏狂跳,眼睛死死盯着岛屿方向,手中紧紧攥着那柄用来在紧急情况下斩断缆绳的消防斧。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岛上,雷啸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严格按照风昊推演出的路径前进。她避开开阔地,始终利用岩石和灌木的阴影掩护自己。她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耳朵捕捉着风声、虫鸣以外的任何异响,鼻子分辨着空气中除了海腥和植物气息外的任何陌生味道。
一切顺利得令人不安。
她成功地迂回接近了那片丘陵区域,听到了那细微的流水声。水源点就在前方不远。
然而,就在她准备发起最后冲刺,完成取水然后立刻撤离的瞬间——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在她前方不远处的泥地上,借着黎明前极其微弱的天光,她看到了一串新鲜的、不属于她的脚印!
脚印很浅,显然对方也刻意控制了力度,方向正是朝着水源点而去!
有人刚过去不久!
或者说…有人正在那里等着她?!
雷啸的心脏骤然收缩!她立刻伏低身体,将自己完全隐藏在灌木丛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她侧上方,风昊所在的矮崖观察点,一道微弱的、特定频率的反光信号,如同焦急眨动的眼睛,连续闪烁了三次!
危险!停止前进!立即撤离!
风昊也发现了异常!
雷啸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放弃取水,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后方弹射而出,不是沿着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另一条更加崎岖但可能更出人意料的后撤路线!
也就在她身形暴退的同一刹那——
“咻!”
一支尾部带着白色羽毛的短矢,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射穿了她刚才藏身位置的灌木丛,深深钉入了后方的树干!箭簇在微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对方果然有埋伏!而且不止一人!他们的隐匿技巧极高,连风昊的推演和雷啸的感知都差点被瞒过!
狩猎,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骤然反转!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瞬间模糊!
雷啸的身影在复杂的地形中急速闪动,身后,几道模糊的、如同鬼魅般的灰绿色身影,从不同的隐蔽点悄然现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无声地包抄合围而来!
险地狩猎,瞬间变成了生死时速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