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在寂静的海面上轻轻起伏,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血腥味与那微弱却坚定的乳白色光晕之间的无声角力。
云希维持着那个笨拙而纯粹的姿势,双眼紧闭,全部的意念都沉浸在那枚月华珍珠与风昊濒死躯体之间脆弱的能量桥梁上。她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与风昊伤口渗出的血水混合在一起。她的身体开始微微摇晃,显然,这种无意识的引导对她尚未恢复的精神力是巨大的负担。
但她没有停下。
那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不是记忆的碎片,而是一种更古老的、烙印在生命本源中的…“赋予”的印记。即便记忆的宫殿坍塌成了废墟,埋藏在基石下的本能,依然在黑暗中发出了微弱的回响。
乳白色的光晕持续渗入风昊体内。
效果是缓慢而有限的。那足以让深海霸主觊觎的纯净精神能量,对于风昊这般沉重到几乎必死的肉身创伤,更像是一杯水泼洒在熊熊燃烧的森林大火上,无法扑灭火焰,只能勉强延缓核心区域被彻底焚毁的速度。
流血的速度确实进一步减缓了,断裂的骨骼边缘似乎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阻止了进一步的碎裂和错位,内脏的出血点也得到了一丝微弱的压制。风昊的生命体征,如同在悬崖边缘疯狂摇摆的指针,被一股柔和而坚韧的力量,勉强拉住,没有彻底坠入深渊。
但他依旧没有醒来。脸色依旧灰败,呼吸微弱得需要凑近才能察觉。距离真正的“活过来”,还差得远。
“不够…这样不够…”陈原趴在风昊身边,恢复敏锐的感官让他能更清晰地“看”到风昊体内那依旧在缓慢崩溃的生命机能。他焦急地抬起头,看向雷啸,“珍珠的能量太温和了!只能吊住一口气!我们需要更直接、更强大的治疗力量!或者…或者能稳定他生命机能的药物!”
雷啸脸色铁青,她何尝不知道?她环顾四周,除了茫茫大海,就是这简陋的木筏。哪里去找药物?哪里去找更强的治疗力量?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云希身上,落在了她那摇摇欲坠却依旧固执坚持的背影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雷啸的脑海。
云希失去了记忆,失去了主动运用天赋的能力。但她那SSS级天赋【赋予】的本源,真的就彻底消失了吗?还是像这月华珍珠一样,只是被尘埃覆盖,需要一把钥匙,或者…一股足够强大的外力,去将其强行“激活”?
这很冒险。云希现在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强行刺激,可能会导致更糟糕的后果,甚至精神彻底崩溃。
但是…风昊等不了了!
雷啸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带着一种赌上一切的决绝。她走到云希身边,沉声道:“云希!听着!我知道你听不懂!但你必须想起来!你是【赋予】!你能创造奇迹!把你的力量…把你所有的力量!给他!”
云希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沉浸在那无意识的引导中,对雷啸的话语充耳不闻。
雷啸咬了咬牙,不再犹豫。她伸出粗糙的手掌,一把按在了云希的后心!她没有动用破坏性的力量,而是将自己那狂暴却充满生机的、带着元素亲和特性的能量,以一种极其小心、却又无比强硬的方式,缓缓注入云希的体内!
她不是在攻击,而是在…“点燃”!
用自己作为火种,去引燃云希那沉寂的天赋本源!
“呃啊——!”
在雷啸能量涌入的瞬间,云希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茫然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剧烈的痛苦!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空荡荡的识海中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无数混乱的光影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击着她的意识!温暖的绿光,痛苦的呻吟,濒死的面孔,还有…风昊那双冷静到近乎无情的眼睛…
头痛欲裂!灵魂仿佛要被撕成碎片!
“坚持住!云希!想起来!你是云希!”雷啸在她耳边怒吼,注入的能量更加汹涌。
陈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想阻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只能紧张地看着。
就在云希的精神防线即将被内外夹击的力量彻底冲垮的刹那——
她手中那枚月华珍珠,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乳白色的光晕骤然变得炽烈!一股远比之前磅礴、精纯的温暖能量,不再需要通过云希无意识的引导,而是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主动地、疯狂地通过云希的身体,涌向按在她后背的雷啸的手,再经由雷啸那充满侵略性的能量作为桥梁和放大器,轰然注入风昊的体内!
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滋养!
而是如同生命的海啸,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创造与修复的意志,强行冲刷着风昊那残破的躯壳!
“噗——”
风昊的身体猛地弓起,喷出一大口淤积的黑色血块!他左半身那狰狞的伤口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生长!断裂的骨骼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似乎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缓缓复位!
他灰败的脸上,血色以一种不正常的、惊人的速度回流!微弱的心跳声变得强劲有力,如同擂鼓般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有效!而且效果惊人!
但云希的状况却急转直下!
她承受着月华珍珠能量与雷啸能量的双重冲击,那强行被“点燃”的意识如同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残烛。她眼中的痛苦达到了极致,最终化为一片空洞的苍白,身体一软,向后倒去,再次陷入了昏迷。手中的月华珍珠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光泽,变得黯淡无光,如同普通的石子。
“云希!”陈原连忙接住她。
雷啸也喘着粗气收回了手,她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刚才的举动对她的消耗同样巨大。
木筏上,再次陷入了寂静。
风昊躺在那里,伤势以违背常理的速度稳定并开始愈合,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虽然依旧昏迷,但任谁都能看出,他已经从鬼门关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而云希,为了救他,似乎付出了更深的、未知的代价。
陈原抱着昏迷的云希,看着呼吸平稳的风昊,又看了看一旁疲惫的雷啸,心中百感交集。
希望,似乎总是需要用更大的代价来换取。
而这一次,他们付出的,又是什么?
无人知晓。
只有那枚黯淡的珍珠,和云希眼角再次无声滑落的泪水,见证着刚才那场发生在生命与意识边缘的、惨烈而决绝的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