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的余威,又持续了整整一夜。
风昊蜷缩在漏风的、积了半指深冰冷海水的遮雨棚角落里,用那块湿透后更加沉重冰冷的破烂帆布勉强裹住自己,紧紧抓着一根未被吹断的棚柱,聆听着外面依旧如同万鬼哭嚎般的风声、雨声,以及海浪拍打礁石(或许是远处的海底玄武岩)发出的沉闷巨响。
竹筏如同醉汉,在风浪中不住地颠簸、摇晃,每一次大幅度的倾斜,都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这历经劫难的载具,会在最后关头散架。
他不敢睡,也无法睡。
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的意识堤坝,但刺骨的寒冷和身下冰水的浸泡,又时刻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
他只能硬扛着,保存着体内最后的热量和体力,像一块顽石,承受着风雨的洗礼和命运的捶打。
时间,在无尽的煎熬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这一夜的,似乎只是凭借着求生本能和对黎明的一丝渺茫期待,才没有在黑暗中彻底崩溃。
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如同利剑般,艰难地刺透依旧厚重、却已不再那么狰狞的云层时,风暴终于显露出了力竭的态势。
雨势,首先变小了。
从倾盆暴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最后化作了细密冰冷的雨丝。
风势也随之减弱,那恐怖的咆哮声渐渐平息,变成了普通的、带着湿冷气息的海风呜咽。
海浪虽然依旧比平时汹涌,但已经失去了那种毁天灭地的狂暴力量,恢复了相对规律的起伏。
天,亮了。
风昊挣扎着,用冻得僵硬麻木、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一点点松开已经和皮肉几乎冻在一起的棚柱。
他试图坐起身,却感觉全身的关节都像是生锈了般,发出“嘎巴”的涩响,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酸痛。
他扶着同样冰冷湿滑的棚壁,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撑起身体,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和意志。
他环顾四周。
海天之间,依旧是一片压抑的、浑浊的铅灰色。
云层低垂,缓慢地移动着,仿佛耗尽了力气。
海面上漂浮着大量的杂物——断裂的海草、破碎的木板、不知名海洋生物的尸体、各种奇形怪状的塑料垃圾……仿佛整个海洋都被那场风暴从里到外彻底清洗、蹂躏了一遍。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海腥、腐烂物和暴雨后特有清新气的复杂味道。
他的竹筏,如同一个刚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残兵,凄惨无比,却顽强地漂浮着。
遮雨棚被撕开了好几道大口子,棚顶的覆盖物耷拉下来,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固定绳索大多松脱,有几处甚至已经断裂。
棚屋内的景象更是狼藉,所有物品都被海水浸透,东倒西歪地堆在一起,覆盖着一层泥沙和不知名的污渍。
竹筏主体结构倒是没有明显的断裂,但边缘那圈护栏有多处破损,筏面上也留下了不少撞击和摩擦的痕迹,耐久度恐怕已经跌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水平。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提前进行的加固和固定措施起到了关键作用。
那个被多重绳索捆绑在竹筏正中央的大型储水桶,虽然外表布满污垢,但依旧稳稳地立在那里,里面的淡水应该损失不大。
被他紧紧固定的背包(里面是医疗箱、治疗药水、土壤盒等最珍贵的物资)也还在原处,只是湿透了。
工具武器都还在,虽然同样泡了水。
他立刻开始检查具体的损失。
淡水:储水桶密封性良好,水位线只下降了约1L,主要是风暴中饮用和泼洒出去的。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食物:压缩饼干和牛肉干的包装还算完好,虽然被水泡过,但应该不影响食用。
那些变质的鱼肉……本来也打算分解了,无所谓了。
工具武器:消防斧、鱼叉、木盾、钓竿都还在,只是需要好好清理保养,尤其是金属部分,已经开始出现锈迹。
特殊物品:医疗箱内部有防水层,药品安然无恙。
土壤盒也完好,里面的泥土虽然潮湿,但并未流失。
滤沙器被冲到了角落,有些变形,但核心结构似乎没坏。
那个残缺的海水淡化器组件依旧是个疙瘩,静静地待在背包角落。
最大的损失,是精神力和体力的严重透支,以及竹筏本身急需的大修。
他不敢怠慢,强忍着身体的极度不适和灵魂深处传来的倦怠感,开始了灾后重建。
首先,是修补遮雨棚。
他找出备用的纤维和绳索,将破损的地方勉强缝合、加固,虽然看起来更加破烂,但至少能重新提供一些遮蔽。
然后,他重新紧固了所有松脱的绳索,用分解得到的铁钉对几个关键连接点进行了额外的强化。
做完这些,他已经累得眼前发黑,几乎要虚脱。
他瘫坐在勉强能遮雨的棚檐下,拿出被水泡得有些发软的压缩饼干和牛肉干,就着所剩不多的、冰冷的淡水,慢慢地、用力地咀嚼着。
食物的味道谈不上好,但糖分、盐分和蛋白质流入胃里,逐渐转化为支撑他继续行动的能量。
身体的疲惫和灵魂的倦怠,需要时间和营养来慢慢抚平。
他一边补充能量,一边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海面,以及那艘虽然残破却依旧承载着他所有希望的竹筏,心中感慨万千。
每一次劫难,都是一次残酷的淬炼,一次生死之间的洗礼。
他的载具在一次次的损坏与修复中,变得越发坚固(或者说,修补得越发有经验);
他的装备在不断的使用和保养中,愈发得心应手;
而他的心态,更是在这反复的折磨与挣扎中,被锤炼得如同百炼精钢,坚韧、冷静,甚至……带上了几分看透生死的漠然。
他再次拿出了那份【简易船帆制造图纸】。
之前因为材料(主要是缺乏帆布或需要积攒大量纤维)和精力问题,一直未能提上日程。
但经历了这次风暴,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在这片广袤无垠、危机四伏的海域,机动性是何等重要!
如果这次能有船帆,他或许能更早、更省力地抵达安全区,不必完全依靠双臂与滔天巨浪搏命!
船帆代表的,不仅仅是节省体力,更是更高的探索效率、更强的规避风险能力,以及……向着更遥远、可能更安全或更富饶海域前进的可能性!
“接下来,必须优先搞定船帆!”他擦去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眼神无比坚定。
这不再是一个可选项,而是生存下去的必选项!
雨渐渐停了,虽然阴霾未散,海面依旧浑浊,但新的目标和希望,已经如同穿透云层的微光,在风昊饱经风霜却更加坚韧的心中,不可阻挡地冉冉升起。
修复载具,积攒资源,制作船帆!
然后,去探索这片神秘而残酷的无垠海,寻找更多的生机,以及……那或许存在的,陆地与未来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