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子苏进入世界，他感觉自己这次的身体很轻很小
似乎是一个小孩子
轩子苏蹲在单元楼门口的老槐树下，指尖反复摩挲着石墩缝里的青苔——那是他昨天傍晚和父亲约定好的地方。父亲当时正蹲下来给他系松开的鞋带，掌心的温度透过帆布鞋带传过来，还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尖：“等爸去巷口买完橘子硬糖，回来就教你用槐树叶编小兔子。”
可父亲没回来。
天擦黑时，轩子苏看见母亲林蕙从楼道里冲出来，脸色白得像张纸，一把将他拽进怀里往楼上跑。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他们跑过的台阶上，影子被仅剩的一盏灯拉得忽长忽短，林蕙的声音裹着哭腔，在他耳边反复撞着：“红鼻子来了……红鼻子把你爸抓走了……”
第二天清晨，轩子苏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看着林蕙蹲在他面前，指尖颤抖地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纸。纸上用铅笔写着八条规则，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写的时候手一直抖。“子苏，记住这些，”林蕙的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只有遵守规则，才能找到你爸，带他回家。”
轩子苏用力点头。他知道红鼻子先生——小区里的孩子们都知道。大人们说他总在天黑后出来，会把对孩子不好的家长抓走，是保护小朋友的“好人”。可父亲对他那么好，会把苹果削成小兔子，会在睡前讲完三个故事才离开，怎么会被红鼻子先生抓走？一定是认错人了，他得找到证据，帮父亲证明。
“第一条，红鼻子先生天黑后才出来，找爸爸只能在白天。”林蕙的手指点在纸上，声音压得很低，“要是天黑没回家，就躲进楼道亮灯的杂物间，捂紧耳朵数到一百，出来后沿墙根走，别踩影子。”
轩子苏把规则在心里念了三遍，刚要开口，玄关的防盗门突然被轻轻敲了三下。林蕙的身体猛地僵住，一把将他拉到沙发后面，自己走到门边，隔着猫眼往外看了几秒，才慢慢拉开一条缝。
是邻居张阿姨。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花衬衫，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看见林蕙，眼睛一下子亮了，伸着脖子往屋里探：“小林啊，昨天看见老轩出去买东西，怎么没见回来？子苏呢？我给孩子带了块奶糖。”
轩子苏刚要从沙发后面探出头，就听见林蕙的声音抢先传来：“他爸去外地出差了，子苏在里屋写作业呢。”说完，她又补了一句，“您要是没事，我就不招待了，家里还炖着汤。”
张阿姨脸上的笑突然变得奇怪，嘴角往上翘着，眼角却耷拉下来，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轩子苏想起林蕙昨天偷偷跟他说的“补充规则”——如果邻居问起爸爸，就说去买糖果了，要是对方露出这种表情，赶紧跑回家锁门。可现在他在沙发后面，只能攥着衣角，看着林蕙飞快地关上门，“咔哒”一声挂上防盗链。
“妈妈，张阿姨的脸好怪。”轩子苏从沙发后面走出来，小声说。
林蕙背对着门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温柔的样子：“没事，张阿姨就是太关心咱们了。现在，我们去做第一件事——找爸爸书房里的木盒子。”
她牵着轩子苏的手往卧室走，路过客厅的穿衣镜时，突然停住脚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蓝布，把镜子严严实实地盖住。“红鼻子先生不喜欢镜子，”林蕙解释，声音轻得像怕被镜子听见，“要是不小心看见镜子里有红鼻子晃，就闭眼睛喊三声妈妈，记住了吗？”
轩子苏点头，目光落在那块蓝布上。布的边缘有个小小的破洞，他好像从破洞里瞥见镜子里闪过一道红色，像个圆圆的鼻头。他赶紧眨了眨眼，再看时，只有蓝布的影子落在地上，安安静静的。
林蕙的梳妆台在卧室靠窗的位置，第三层抽屉里叠着好几条丝巾。轩子苏按照林蕙的话，伸手在丝巾下面摸索，指尖很快碰到一个冰凉的小东西——是把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个小小的太阳，和父亲钱包上的图案一样。
“找到了！”他举着钥匙，跑到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淡淡的烟味——父亲总在这里偷偷抽烟，每次被林蕙发现，都会笑着把烟掐灭，塞给轩子苏一颗糖，让他帮忙“打掩护”。轩子苏轻轻推开门，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果然放着个棕色的木盒子，盒面上刻着缠在一起的藤蔓花纹。
钥匙插进锁孔时，轩子苏特意放轻了动作，像父亲教他的那样，慢慢转动。“咔哒”一声轻响后，他掀开盒盖，里面的东西让他愣了愣——没有什么“证据”，只有一叠照片和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照片上全是他和父亲的合影。有他三岁时骑在父亲肩膀上的，有去年生日时父亲举着蛋糕的，还有一张刚拍不久的，他蹲在槐树下抠青苔，父亲蹲在旁边，手里拿着片槐树叶，好像正要给他编小兔子。轩子苏拿起照片，指尖蹭过父亲的脸，忽然觉得眼眶发烫。
笔记本的封面已经磨出了毛边，第一页写着他的名字，字迹是父亲的。他翻到最新的一页，日期是昨天，上面写着：“子苏今天又在石墩上抠青苔，指尖染成了绿色，像只小绿精灵。晚上要记得给孩子洗手，再讲个精灵的故事。”字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太阳，用红笔涂得圆圆的。
“这是爸爸留下的线索吗？”轩子苏回头喊林蕙，却发现书房门口空无一人。客厅里传来林蕙的声音，像是在打电话，语气急急忙忙的：“……对，我找到那个盒子了……他还不知道……您放心，我会按计划来……”
轩子苏把照片和笔记本放回盒子里，轻轻锁好。他没听清林蕙后面说的话，只觉得客厅里的光线好像暗了些，透过窗户看出去，巷口的槐树上，不知何时落了只黑色的鸟，正歪着头往屋里看，眼睛亮得像两颗黑珠子。
“子苏，过来吃早饭了。”林蕙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吓了他一跳。她手里端着碗粥，脸上带着笑，好像刚才打电话的人不是她。
轩子苏走到客厅，刚坐下，就看见林蕙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蓝色封面的日记，放在他面前。“这是你爸的另一本日记，”林蕙说，“规则第六条，每天早上翻一页，把画小太阳的句子抄下来，那是他给你的提示。要是看到画乌云的，就跳过去，别念。”
他翻开日记，今天的页面上果然有个小太阳，句子是：“子苏说想吃巧克力饼干，今天去小卖部得记得买，不能买太多，换牙期吃甜的不好。”轩子苏拿出铅笔，把句子抄在纸上，心里甜甜的——父亲连他随口说的话都记得。
吃完早饭，林蕙收拾碗筷时，轩子苏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巷口慢慢走过一个戴红帽子的人，穿着黑色的外套，帽子压得很低，看不见脸。他突然想起规则第二条：遇到戴红帽子的人，别说话，但可以悄悄跟着，走三步就停，对方回头时假装看石子。
“妈妈，我出去一趟！”轩子苏喊了一声，不等林蕙回应，就拉开门跑了出去。他看见林蕙从厨房里探出头，脸色好像有点白，可他已经跑下了楼梯——戴红帽子的人走得很慢，再晚一点就跟不上了。
他跟在那人后面，沿着墙根走。走三步，就停下脚步，假装蹲下来看地上的石子。那人回头过两次，第一次他正抠着石缝里的草，第二次他捡起颗白色的石子，捏在手里转。那人没发现他，转身继续往前走，拐进了胡同深处。
轩子苏赶紧跟上去，胡同很窄，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碎碎的光斑。走到胡同尽头，他看见那人站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好像在等什么。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轩子苏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是张阿姨。她还是那身花衬衫，手里攥着块奶糖，脸上的笑容依旧奇怪：“子苏，你怎么在这儿？你爸爸呢？不是说去买糖果了吗？”
轩子苏往后退了一步，想起林蕙的话，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出来玩的。”说完，他转身就往家里跑，跑过胡同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铁门已经开了，戴红帽子的人不见了，只有张阿姨站在原地，手里的奶糖掉在地上，融化成一滩黏糊糊的棕色。
跑回家时，林蕙正站在客厅里，脸色很不好看。“谁让你一个人跑出去的？”她的声音有点严厉，可伸手摸他额头时，指尖还是软的，“要是遇到红鼻子先生怎么办？”
“我看到戴红帽子的人了，”轩子苏拉着她的手，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他走进胡同尽头的铁门里了，那是不是红鼻子先生藏爸爸的地方？”
林蕙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明天我们再去。今天先找其他线索——你爸枕头下是不是有本黑色的笔记本？规则第六条说的是那本，我刚才拿错了。”
轩子苏跟着林蕙走进父母的卧室。父亲的枕头很软，他伸手摸下去，果然摸到一本硬壳笔记本，黑色的封面，边缘磨得发亮。他把笔记本拿出来，刚翻开第一页，就听见客厅的穿衣镜方向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布被风吹掉了。
林蕙猛地回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子苏，别回头！闭眼睛！”
轩子苏赶紧闭上眼睛，可刚才那一秒的画面已经钻进了他的脑子里——穿衣镜的蓝布掉在地上，镜子里没有他和林蕙的影子，只有一个模糊的红色圆点，在镜子里慢慢晃着，像个圆圆的红鼻子。
“妈妈……妈妈……妈妈……”他大声喊了三声，才听见林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以睁开眼睛了。”
镜子上的蓝布已经重新盖好了，刚才的声音好像从没出现过。林蕙蹲在他面前，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没事了，红鼻子先生被赶走了。我们看日记吧，找画小太阳的句子。”
轩子苏点点头，翻开黑色笔记本。第一页没有画，只有一行字：“今天又忍不住了，子苏的哭声太吵，他为什么不能安静一点？”字迹很潦草，和之前照片里的笔记完全不一样。
他皱了皱眉，翻到第二页。日期是上周三，旁边画着个小小的乌云。轩子苏想起规则，赶紧跳过去，翻到第三页——这里画着个小太阳，句子是：“子苏今天很乖，安安静静待了一下午，给了他一颗橘子硬糖，他笑起来像个小傻子。”
“妈妈，这页有小太阳！”轩子苏把笔记本递过去，却看见林蕙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在哭。他伸手碰了碰林蕙的脸颊，摸到一片湿凉：“妈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找不到爸爸，你也难过了？”
林蕙赶紧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没有，妈妈是沙子迷了眼。子苏真厉害，找到线索了，我们离爸爸越来越近了。”
傍晚的时候，林蕙让轩子苏回房间午睡。他躺在床上，手里攥着那张抄了线索的纸，心里一直在想镜子里的红鼻子。那个圆点到底是不是红鼻子先生？他是不是就藏在镜子后面？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窗外传来铃铛声，叮叮当当的，很轻，却听得很清楚。他一下子坐起来，想起规则第七条：晚上睡觉时听到铃铛声，是红鼻子先生在巡逻，不能开窗。可现在是傍晚，天还没黑呢。
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的一角。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铃铛声好像是从楼顶上传来的，他抬头往上看，看见楼顶的边缘站着一个人，戴着红帽子，手里好像拿着个铃铛。
是白天那个戴红帽子的人！
轩子苏刚要喊，就看见那人转过身，帽子下面露出一张圆圆的脸，鼻子是红色的，像颗熟透的樱桃。他吓得赶紧放下窗帘，躲到床底下，双手捂住耳朵——那是红鼻子先生！他真的来了！
铃铛声越来越近，好像从楼顶飘到了窗外。轩子苏紧紧闭着眼睛，在心里念着爸爸的名字，念着林蕙教他的规则。过了好久，铃铛声才慢慢远了，他从床底下爬出来，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看见林蕙正站在客厅里，对着穿衣镜说话。镜子上的蓝布还盖着，林蕙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跟镜子里的人对话：“您别逼我了……再给我点时间……子苏还不知道……”
轩子苏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倒了门口的小板凳。林蕙猛地回头，看见他，赶紧走过来：“子苏，你怎么醒了？是不是听到什么声音了？”
“妈妈，我看到红鼻子先生了，”轩子苏拉着她的手，声音有点抖，“他在楼顶上，手里拿着铃铛。他是不是来找我们的？”
林蕙蹲下来，把他抱进怀里：“没有，那是妈妈让楼上的叔叔帮忙看着的，怕红鼻子先生来。子苏不怕，妈妈会保护你的。”她的怀里很暖，可轩子苏总觉得，林蕙的身体在发抖，好像比他还害怕。
那天晚上，轩子苏睡得很不安稳。他梦见自己走进了那条胡同，推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后面是一片漆黑，只有一个红色的圆点在前面飘着。他跟着圆点走，走了好久，突然听到父亲的声音：“子苏，别过来……快跑……”
他猛地睁开眼睛，窗外的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在地上形成一道金色的光带。他摸了摸床头的小熊——那是父亲送他的生日礼物，小熊的毛软软的，好像还带着父亲的温度。
“爸爸，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轩子苏对着小熊小声说，然后翻身下床，准备去翻父亲的黑色笔记本。今天一定能找到更多线索，一定能把父亲救回来。
他走到客厅时，看见林蕙已经在厨房里做饭了。锅里传来阵阵香味，是他最爱吃的番茄鸡蛋面。林蕙看见他，笑着招了招手：“子苏，快来吃早饭，吃完我们就去胡同里看看。”
轩子苏跑过去，坐在餐桌旁。林蕙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他面前，面条上卧着一个荷包蛋，金灿灿的。他拿起筷子，刚要吃，突然看见林蕙的手腕上有一道红色的印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妈妈，你的手怎么了？”他指着林蕙的手腕问。
林蕙赶紧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那道印子：“没事，昨天做饭不小心烫到的。快吃面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轩子苏点点头，低下头吃面。面条很香，可他总觉得，今天的面好像少了点什么。他想了想，才记起来——父亲每次做番茄鸡蛋面，都会在里面加一勺番茄酱，说这样更甜。可今天的面，只有番茄的酸味，没有甜味。
吃完早饭，林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帆布包，往里面装了两瓶水和一些饼干。“我们可能要在外面待一会儿，”林蕙说，“子苏，把你抄线索的纸带上，还有那把铜钥匙，说不定能用到。”
轩子苏把东西都放进自己的小口袋里，跟着林蕙走出家门。楼道里还是很暗，声控灯在他们走过去时才亮起来，照亮了墙上的涂鸦。走到三楼时，他们又遇到了张阿姨。
张阿姨站在自家门口，手里拿着个菜篮子，看见他们，眼睛又亮了起来：“小林，子苏，你们要去哪里啊？是不是找到老轩了？”
林蕙拉着轩子苏的手，脚步没停：“我们出去买点东西。”
“买东西？”张阿姨跟着他们往下走了两步，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你们是不是要去胡同里？我看见老轩进了那扇门！我看见他了！”
轩子苏回头看了一眼，张阿姨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睛瞪得很大，像是在害怕什么。林蕙拉着他，快步走下楼梯，直到走出单元楼，才松了口气。
“妈妈，张阿姨说她看见爸爸了，”轩子苏仰着头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林蕙没有回答，只是拉着他往胡同的方向走。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暖的，可轩子苏总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凝固了。巷口的槐树上，那只黑色的鸟还在，正歪着头看着他们，眼睛亮得吓人。
走到胡同口时，林蕙突然停下脚步，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块布，蒙住了轩子苏的眼睛。“子苏，等会儿不管听到什么，都别摘下来，”林蕙的声音很轻，“到了地方，妈妈会叫你。”
轩子苏点点头，任由林蕙牵着他往前走。脚下的路变得不平，好像是石子路，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风吹过树叶。走了大概十分钟，林蕙停了下来，轻轻摘下他眼睛上的布。
眼前是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是开着的。门后面不是漆黑一片，而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种着几棵槐树，地上落满了槐树叶。院子的角落里，放着一张旧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穿着黑色的外套，戴着红帽子。
“爸爸！”轩子苏喊了一声，就要跑过去。
林蕙突然拉住他，脸色白得像纸：“别过去！那不是你爸爸！”
就在这时，椅子上的人慢慢转了过来。帽子下面，是一张圆圆的脸，鼻子是红色的，像颗熟透的樱桃——是红鼻子先生！
轩子苏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躲到林蕙身后。红鼻子先生看着他们，嘴角往上翘着，露出一个奇怪的笑：“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好久了。”
“你把我爸爸藏在哪里了？”林蕙往前站了一步，挡在轩子苏面前，声音带着颤抖，却很坚定，“我已经找到线索了，你快把他交出来！”
红鼻子先生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院子中央的槐树下。轩子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土堆，土堆上放着一片槐树叶，树叶上放着一颗橘子硬糖——那是父亲昨天要去买的糖。
“爸爸……”轩子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挣脱林蕙的手，跑到土堆前，蹲下来，用手轻轻扒着土。土很松，很快就露出了一个木盒子，和父亲书房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照片，也没有笔记本，只有一件小小的衣服——是他去年穿的外套，袖口上有个破洞，是他不小心挂在槐树上弄破的，父亲当时还说要给他补，却一直没补。
“这是怎么回事？”轩子苏回头看着林蕙，眼泪掉在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爸爸呢？他在哪里？”
林蕙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把他抱进怀里，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子苏，对不起……妈妈骗了你……”
就在这时，轩子苏突然觉得身体变得很轻，像是飘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手竟然变得透明了。他再看林蕙，看见她怀里抱着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一件小小的外套。
院子里的风突然大了起来，槐树叶被吹得“沙沙”响。红鼻子先生走到他们身边，声音变得很温柔：“孩子，你该知道真相了。”
轩子苏转过头，看见院子的墙上出现了一幅画面——那是他家的客厅，父亲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破碎的相框，相框里是他和父亲的合影。父亲的脸上全是泪水，嘴里反复念着：“子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画面又变了，变成了他的房间。他躺在地上，身上盖着那件袖口破了的外套，父亲跪在他身边，手在发抖。林蕙冲进房间，看见地上的他，一下子晕了过去。
轩子苏愣住了。他想起那天傍晚，他因为父亲没给他买巧克力饼干，一直在哭，哭着哭着，就觉得头很疼，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以为自己是去救父亲，可原来，他早就不在了。
“爸爸不是故意的，”红鼻子先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太自责了，每天都在哭，所以我把他带走了，让他去陪你。”
轩子苏看着墙上的画面，眼泪不停地掉。他想起父亲给他编的槐树叶小兔子，想起父亲给他削的苹果，想起父亲在日记里写的那些话。原来父亲一直很爱他，只是不小心做错了事情。
“妈妈，”轩子苏转头看着林蕙，她还在哭，怀里抱着那件外套，“我不怪爸爸。我想和他在一起。”
红鼻子先生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轩子苏觉得身体越来越轻，他看见父亲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蓝色衬衫，脸上带着笑，朝他伸出手：“子苏，爸爸来接你了。”
轩子苏跑过去，握住父亲的手。父亲的手还是暖暖的，和他记忆里一样。他回头看了看林蕙，林蕙好像看不见他们，只是抱着外套，在小声地哭。
“妈妈会没事的，”红鼻子先生说，“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轩子苏点点头，跟着父亲走出院子。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暖的。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心里突然变得很平静。他终于找到父亲了，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