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秽巨口遮天蔽日,腥风与令人作呕的腐败能量扑面而来,仿佛要将陆晨连同他周身那不稳定的冰冷气息一同吞噬、融合。那怪物残存的意念里充满了对同源力量的贪婪与进化的疯狂渴望。
陆晨的视野被粘稠的黑暗充斥,右半身的暗红冰晶纹路传来刺骨寒意与诡异的灼烧感,灵魂仿佛被两股力量撕扯——一方是代表秩序与终结的“裁决”本源,正竭力维持着他意识的清明与意志的锋锐;另一方则是来自骨矛裂痕、已然侵入他躯壳与灵魂的“模因”侵蚀之力,它混乱、饥渴,带着同化一切的原始欲望。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间,陆晨摒弃了所有杂念。恐惧、犹豫、对自身异化的抗拒……这些情绪在此刻只会加速灭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意志,相信那历经无数次生死锤炼、即便沾染污秽也未曾真正屈服的战斗本能!
“静!”
并非吼出,而是在灵魂深处迸发的律令!他将所有残存的精神力,所有对“裁决”真意的理解,所有斩断“枭”之纽带时的决绝,乃至对自身那诡异新力量的最后一丝强制引导,如同百川归海,尽数压缩、灌注进即将刺出的这一矛之中!
骨矛裂痕处的光芒骤然暴涨!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荧光,也不再是杂乱的暗红污染色,而是在陆晨极致意志的强行糅合与驱动下,化作一种近乎透明的、内部却流转着冰冷与暗红细微光丝的奇异能量流!这能量流沿着矛身螺旋攀升,集中于那一点寒芒之上。
矛尖所向,空气仿佛被冻结,又仿佛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最基础的层面瓦解。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能量对冲的巨响。
骨矛的尖端,无声无息地刺入了污秽巨口的核心,那团最浓稠、意念最集中的污染能量团。
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凝滞。
紧接着,令人惊愕的一幕发生了。
污秽巨口的扑击之势戛然而止,那张开的、由污血和碎肢构成的巨口猛地僵住,然后开始剧烈地、由内而外地颤抖、收缩!构成它躯体的粘稠污染能量,并非被击散,而是如同遇到了更高阶的捕食者,被矛尖那透明的混合能量疯狂地“抽取”、“同化”!
暗红色的污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失去活性,然后化作缕缕精纯却依旧带着冰冷与混乱特性的能量流,顺着骨矛,倒灌而入!
不仅是被陆晨的力量击溃,更是被……“吞噬”了!
“吼……不……这是我的……进化……” 怪物残存的意念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哀鸣,随即彻底消散。
几个呼吸间,那庞大的、足以淹没整个小队前半部分的污秽聚合体,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地面上留下一片灰烬和更浓重的冰冷腐蚀气息。所有的污秽能量,连同其中蕴含的微弱“枭”之残响,都被骨矛——或者说,被陆晨通过骨矛引导的那股混合力量——吞噬一空。
仓库内,陷入了死寂。只剩下小队成员粗重的喘息和惊疑不定的目光。
陆晨保持着刺矛的姿势,一动不动。骨矛上的透明混合光芒缓缓内敛,裂痕处的微光似乎明亮、稳定了一丝,甚至那狰狞的裂口边缘,仿佛有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肉质”状能量在缓慢蠕动、弥合?但那景象一闪而逝,快得像是幻觉。
然而,陆晨的状态却更令人心惊。
他右半身的暗红冰晶纹路并未消退,反而颜色加深了些许,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并且向着脖颈和左侧胸膛蔓延了一小片。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几乎透明,但眼瞳深处,除了那深潭般的冰冷,此刻竟也隐约流转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刚才吞噬能量同源的暗红流光。
更明显的是他的气息——原本纯粹冰冷的“裁决”气息,现在明显混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带着侵蚀与混乱意味的特质,虽然微弱,却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滴,清晰可辨。
“陆晨!”凌第一个冲上前,却在他身边三尺外硬生生停住脚步。并非因为陆晨阻止,而是她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靠近的不是熟悉的同伴,而是一块正在散发着危险辐射的、人形的寒冰与污染混合体。
陆晨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收回了骨矛。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身体一晃。随着战斗状态的解除,右半身的异化纹路迅速变淡、隐入皮肤之下,眼中的暗红流光也消失不见,但那混杂的气息却残留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满脸担忧和惊惧的凌与围拢过来的队员,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目标……达成。清理剩余……建立防线。”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用骨矛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但剧烈的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仿佛带着冰碴。
李戍渊眼神复杂地看着陆晨,又看了看地上那一片灰烬。他挥手下令:“按计划执行!快!”队员们这才如梦初醒,迅速行动起来,接管仓库,布设防御,但每个人在经过陆晨身边时,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眼神敬畏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他们亲眼见证了队长以近乎碾压的姿态解决了最棘手的敌人,但那解决问题的方式,以及队长身上发生的变化,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只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忌惮。
物流中心的占领行动在后续部队赶到后,迅速巩固。确实找到了部分武器、燃油和密封完好的食品物资,收获不小。更重要的是,这个战略节点的易主,如同陆晨所预期,向整个废墟城市发送了一个清晰无比的信号。
但在坚壁镇内部,无形的波澜已然掀起。
医疗室内,陆晨再次接受了检查。身体数据依旧显示异常的“僵化”与生命活性降低,精神波动稳定了些,但那混杂的特质无法被仪器解析,却能被敏感的超凡者隐约感知。
关于仓库一战的具体细节,虽然李戍渊和凌尽量淡化,但参与行动的队员们私下里的议论却无法完全遏制。“队长把那怪物‘吃’掉了”、“队长的眼睛有点红”、“靠近队长感觉好冷,心里发毛”……种种传言在疲惫而神经紧绷的营地里悄然流传。
核心会议上,气氛凝重。
“……物资清点完毕,可以部分缓解我们的补给压力。前哨站已建立,防御工事正在加固。”李戍渊汇报完,话锋一转,目光直视陆晨,“但是,队员们的士气需要关注。他们对你的力量……产生了疑虑和畏惧。”
凌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但眼中的忧虑几乎要溢出来。
陆晨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似乎比刚才更疲惫。他体表已无异状,但那种冰冷的混杂感并未消失。他能感觉到,骨矛吞噬了那污秽能量后,似乎“满足”了一些,反哺给他一丝微弱的、却带着污染特性的能量,勉强维持着他身体的运转,但也让那侵蚀的根基扎得更深。这是一种饮鸩止渴。
“畏惧,好过轻视。”陆晨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见那暗红流光,却比之前更加幽深难测,“在这个世界,无害意味着可欺。他们只需要知道,我的力量能杀死敌人,保护他们,就够了。”
“可那力量正在改变你!”凌终于忍不住低喊出来,“陆晨,你看看你自己!你感觉不到吗?那东西在影响你!吞噬敌人?下一次会不会……”
她的话戛然而止,但未尽之意令人不寒而栗。
陆晨沉默了片刻,抬起右手,看着掌心。皮肤苍白,纹路清晰,似乎与常人无异。但他能“看”到皮肤下那隐伏的、随时可能被力量引动的异化纹路,能感觉到灵魂深处那新增的、冰冷而饥渴的角落。
“我感觉得到。”他缓缓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但这是代价。斩杀‘枭’,瓦解军团,占领据点……没有这股力量,我们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正在被新的敌人撕碎。”
他看向李戍渊和凌:“我需要时间。需要弄明白这力量的本质,找到控制甚至净化它的方法。在这之前,恐惧和猜疑,是必须承受的代价。外部压力不会给我们时间慢慢研究,所以,我们必须主动制造压力,用一场接一场的胜利,来掩盖内部的问题,直到……我找到出路,或者,彻底失控。”
他站了起来,身形依旧挺拔,却仿佛背负着无形的、更加沉重的枷锁。
“通知下去,休整二十四小时。下一步目标,”他的目光投向地图上另一个被标记的点,那里是“枭”原先的另一个资源富集点,也是一个已知有其他强大生物徘徊的区域,“这里。我们需要更多的‘资源’,也需要……更多的‘实战数据’。”
命令下达,无人反对,但核心圈内的裂痕与担忧,已无法掩饰。
陆晨回到临时分配给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了所有视线。他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身体微微颤抖,右手死死抓住左臂,那里,皮肤下似乎有暗红色的纹路在不受控制地隐隐浮现,带来冰火交织的剧痛。
骨矛横在膝上,裂痕微光平稳,仿佛餍足后的沉睡。但他与它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也越发……危险。他能感觉到那股混合力量在体内缓慢流动、侵蚀,仿佛有独立的意志,在等待下一次“进食”的机会。
主动出击,以战养战,用外部的征服来转移内部的危机,同时为自己研究这诡异力量争取时间和“素材”。
这是一条走在刀尖上的路,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而城市深处,那些窥探的目光,在接到物流中心易主、以及关于陆晨力量特性的模糊情报后,反应各不相同。有的更加忌惮,暂时收敛了爪牙;有的则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色;还有的,黑暗中响起了贪婪的磨牙声。
新王不仅展示了獠牙,这獠牙似乎还带着致命的“毒液”与……反噬的风险。
一场围绕着新王自身、其力量、及其所占据资源的全新博弈,悄然拉开了序幕。陆晨的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