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工业区边缘，一片待拆迁的旧厂房像巨兽的骸骨般匍匐在暮色中。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废弃机油和若有若无的化学溶剂的刺鼻气味。马涛带着几名便衣干警，呈扇形悄然包围了其中最破败的一栋——根据天网系统最后捕捉到的模糊影像和林倩对交通流量模式的推算，那辆银色货车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最终驶入了这片区域。
刘世友和冯浩川站在外围一辆伪装成工程车的指挥车内，通过干警们头盔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画面紧盯着内部的动静。林倩则在市局远程提供数据支持，试图穿透这片区域因废弃而变得杂乱无章的无线信号环境。
“一号点到位，入口安全。”
“二号点到达侧窗，视野受阻，内部黑暗。”
“三号点绕后，发现疑似车辆轮胎印，通向三号仓库大门。”
马涛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低沉而清晰。他亲自带队从正门突入。生锈的卷帘门被技术手段悄无声息地升起一道缝隙，几人如同猎豹般迅捷地潜入。
手电光柱在巨大的、布满蛛网和灰尘的空间内扫过，照亮了废弃的车床、散落的零件和堆积如山的工业垃圾。随即，光线聚焦在仓库深处——那辆银色的封闭厢式货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如同一个被遗弃的金属棺材。
“发现目标车辆。”马涛报告，同时打出手势，队员们迅速散开，占据有利位置，枪口警惕地指向货车。
没有动静。仓库里只有他们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滴水的声音。
小心翼翼地靠近，确认驾驶室空无一人。车厢门紧闭。马涛示意一名队员上前，用探测设备检查车厢。
“头儿，没有生命体征信号，也没有常见的爆炸物或危险化学品泄漏迹象。”
马涛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车厢门——预想中的危险品或证据并未出现。车厢内几乎空了，只在角落里散落着几个空的塑料箱和一些用于固定货物的绑带。地面被粗略地清扫过，但在车厢内壁的金属接缝处，还是能发现一些不起眼的白色粉末残留。
“对方很谨慎，主要东西都转移了，但还是留下了点‘头皮屑’。”马涛用取证袋小心地收集那些粉末，同时让队员对整车进行彻底的指纹和痕迹提取。
指挥车内，冯浩川看着传回的画面，眉头紧锁：“货车只是个中转站。他们在这里换了交通工具，或者……这里根本就不是终点。”
就在这时，林倩的声音插入频道，带着一丝急切：“刘队，冯队，我交叉比对了该区域近期所有的车辆进出记录和通信基站数据。发现在货车进入该区域后约十五分钟，有一辆悬挂外地牌照的黑色SUV驶离，该车辆在驶入主干道后，其行车轨迹与一个异常活跃的、加密等级极高的移动信号源出现了短暂重合，随后信号源消失。该SUV最终消失在通往城际高速的方向。”
“能追踪那辆SUV吗？”刘世友立刻问。
“正在尝试，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上高速后频繁变道，且可能使用了假牌或套牌，追踪难度极大。”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掉了。对方完成了一次干净利落的金蝉脱壳。
然而，对废弃仓库的搜查还在继续。一名队员在仓库最里间，一个原本可能是办公室的小房间里，有了新的发现。
“马所，这里有情况！”
众人循声赶去。那间办公室比其他地方要稍微干净一些，墙角堆着一些快餐盒和矿泉水瓶，显示近期有人在此短暂停留。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一张破旧的木桌上，放着一台被砸得稀烂的笔记本电脑和几部同样被物理破坏的手机。
“销毁得很彻底。”马涛检查着那些电子残骸，摇了摇头，“硬盘被取出，估计是带走了或者另行销毁了。这些只是空壳。”
但林倩却不这么认为。“马所，让技术组的同事把所有这些残骸，包括每一块碎片，都原封不动地带回来。即使是物理破坏，在存储芯片上也可能留下可通过特殊手段恢复的残存数据。而且，破坏本身也是一种信息，它的方式、使用的工具，都可能留下痕迹。”
“明白。”
现场取证工作持续到深夜。当刘世友团队带着收集到的微量粉末、电子残骸以及满腹的挫败感与新的疑问回到市局时，唐晓婷那边却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世友，你让林倩送检的，从张静初水瓶中提取的未知化合物，成分分析有了突破性进展。”唐晓婷的声音在电话里带着一丝熬夜的沙哑，但语气却异常肯定，“我们成功分离并鉴定出了其中一种关键催化剂的分子结构。这种催化剂非常罕见，主要用于一些前沿的有机合成实验，而且……它有一个显着的特征，其合成过程中必须使用一种特定的稀土元素作为掺杂剂，这种稀土元素的产地和提纯工艺具有高度特异性。”
“特异性？”刘世友追问。
“对。根据现有数据库比对，这种特定纯度、特定比例的该稀土元素，在过去三年内，只出现在省医学院化学系下属的某个重点实验室的采购清单和耗材记录里。而且采购量不大，用途标注为‘新型高分子材料合成研究’。”
省医学院！这个之前多次若隐若现的名字，再次浮出水面，而且这一次，是与确凿的物证联系在了一起！
那个实验室，是否就是“静默者”化合物，乃至这次针对张静初的毒物的研发源头？它与静心书院，与明德基金会，与那个神秘的“导师”，又有着怎样的内在关联？
银色货车的线索看似中断，但物证却指向了一个更具体、更值得深挖的方向。对手可以转移设备，可以销毁数据，可以不断更换交通工具和藏匿地点，但他们使用过的特殊材料，却在科学的照妖镜下无所遁形。
一条路看似走到了死胡同，但墙壁上却出现了一扇隐藏的门。门的后面，是省医学院那看似庄严的学术殿堂。
刘世友放下电话，目光扫过疲惫但眼神重新燃起火焰的队员们。
“调整调查方向。浩川，重点分析省医学院那个实验室的所有人员、项目及对外合作。林倩，不惜一切代价，拿到那个实验室的所有进出记录、耗材使用明细和研究成果目录。马涛，想办法摸清那个实验室的安保情况和人员背景。”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既然物证把我们引到了这里，那我们就把这座象牙塔，里里外外，查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