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小时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技术队员操作设备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相机快门清脆的咔嗒声。
刘世友半跪在落地窗前,强光手电筒的光束聚焦在窗框底部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灰尘痕迹上。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极其轻柔地在那片区域上方虚划着,模拟着某种轨迹。
“这里,”他头也不回地对负责微痕提取的技术员说,“不是自然飘落,也不是踩踏或清扫。像是有东西……非常细、非常有目的性地从这里划过。”
技术员凑上前,通过高倍放大镜仔细观察,点了点头:“刘队,您判断得对。这痕迹的走向和形态,很像是某种线状物体,以极低的高度、特定的角度快速掠过造成的。如果是风吹的窗帘穗子,痕迹会更散乱,范围也会更大。”
线状物体?刘世友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站起身,目光投向厚重的丝绒窗帘。他小心地掀开窗帘一角,检查靠窗一侧的布料。窗帘本身很干净,但他注意到,在窗帘最底部,靠近边缘不易察觉的位置,有一小片区域的绒毛朝向有些许不自然的倒伏。
“取样,窗帘底部边缘,重点是这个区域。”他指示道。
同时,他走到书桌旁,再次审视陈宝山的遗体——更确切地说,是审视他身穿的那套真丝睡衣。睡衣质地光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示意法医协助,小心翼翼地抬起死者的手臂,检查睡衣的袖口、腋下、背部等容易产生摩擦的部位。
起初,并未发现明显异常。但当他检查到睡衣下摆靠后的位置时,动作停了下来。在浅灰色的真丝面料上,靠近缝线边缘,极其不易察觉地,勾挂着几根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深蓝色的纤维。
这颜色……与书房内任何装饰布料都不相符。与窗帘的深褐色、地毯的米白色、沙发的暗红色都截然不同。
他立刻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这几根纤维取下,放入微物证袋中。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形。他快步走到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前,这次,他重点检查了门框外侧、阳台地面以及栏杆。
阳台是开放式的,铺着仿古瓷砖,前几日的雨水在角落留下了一些干涸的泥渍。在栏杆靠近书房窗户的这一侧,一个不起眼的转角处,他发现了一小点被蹭掉的、与那几根深蓝色纤维颜色极为接近的漆料痕迹,以及一点点同样颜色的、更细微的纤维残留。
“浩川。”刘世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冯浩川立刻走过来,顺着刘世友指示的方向看去。
“阳台栏杆有微量蓝色纤维和漆料残留。死者睡衣下摆,发现了同色系纤维。”刘世友言简意赅,“窗户底部灰尘有非自然划痕。”
冯浩川的瞳孔微微一缩。他是逻辑的构筑者,这几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点,在他脑中瞬间开始连接、组合。“如果……有人从阳台,利用某种细线工具,绕过窗户锁扣,从外部制造了室内反锁的假象……那么,在操作过程中,他的衣物或者工具,就有可能在与栏杆摩擦时,留下纤维和漆料。而他在回收工具时,那根细线,就有可能从窗户底部的缝隙快速抽回,带走灰尘,留下痕迹。”
他猛地抬头,看向刘世友:“死者睡衣上的纤维……是在下摆后方。这不符合他坐在书桌前自杀时,正常摩擦可能产生的位置。更像是……他在失去意识后,被人移动时,睡衣下摆刮擦到了携带这些蓝色纤维的物体表面,比如……凶手的裤腿,或者用来搬运他的工具!”
这个推断,让整个案件的性质瞬间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一瞬间,刘世友眼前仿佛闪过父亲伏案疾书的背影,以及那声沉重的叹息——“就差一点……当时要是能注意到那个被污染的痕迹……” 过往的悲剧如同冰冷的潮水涌上心头,让他更加坚定。他绝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立刻进行比对!”刘世友的声音斩钉截铁,“阳台的蓝色纤维、漆料,与睡衣上的纤维!技术队,模拟嫌疑人从阳台利用细线工具制造密室的可能性,我要具体的操作路径分析!法医,重点复检死者胃内容物推移情况、体表尤其是腋下、膝弯等部位是否存在隐蔽的约束或拖拽伤!”
原本趋于停滞的调查机器,因为这几个微小痕迹的发现,瞬间高速运转起来。压力依旧存在,但方向已然明确。刘世友站在书房中央,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知道,他已经撬开了这道“完美密室”的第一条裂缝。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通向被精心掩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