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城市华灯初上。刘世友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报告,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窗外的喧嚣似乎被玻璃隔绝,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安静。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打破了这片沉寂。屏幕上跳动着“马涛-南城所”的名字。
刘世友拿起手机,接通。
“喂?”
“刘队,下班了没?”马涛的声音传来,背景音里夹杂着锅铲碰撞和隐约的谈笑声,像是在某个小饭馆里。
“还在局里。”
“啧,你们市局就是不一样,我们都开始喝小酒了。”马涛调侃了一句,随即压低了声音,背景噪音也小了些,似乎走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你上次让我留意的,那什么心理诊所的事儿。”
刘世友握紧了手机,身体不自觉坐直了些:“嗯。”
“我这几天,借着由头,跟几个开诊所的、还有卫生口的朋友都喝了顿酒。”马涛的声音带着点酒后特有的松弛,但条理清晰,“旁敲侧击了一下。大部分呢,确实就是正经生意,看病,开导,赚钱。”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不过,有俩名头稍微响点的,感觉有点意思。一个姓李的,在城西,专接那种……怎么说,豪门阔太的生意,收费死贵,据说效果嘛,就是让她们感觉良好。另一个,在东区,叫曹岳凡,留洋回来的,招牌挺亮,据说在学术圈也有点名气,找他的人也不少,多是些白领、知识分子之类的。”
曹岳凡。
这个名字被马涛以一种介绍市场行情的平淡口吻说了出来,混在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信息里,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
刘世友没有出声,只是听着。
“但这个曹医生吧,”马涛话锋微妙地一转,“我听一个跟他诊所所在物业经理挺熟的朋友说,这人有点……太干净了。按时上下班,几乎不应酬,也没听说有什么不良嗜好或者乱七八糟的纠纷。你知道的,在这种圈子里,太干净了,有时候反而让人觉得有点不真实。”马涛轻笑一声,“当然,也可能人家就是个一心做学问的正经医生。我这就是瞎琢磨。”
他提供的信息到此为止,没有更多的细节,也没有任何确定的结论,只有基于江湖经验的模糊感受和道听途说。
“嗯。”刘世友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我能打听到的,也就这些皮毛了。再往深了,就得动用非常规手段了,那性质可就变了。”马涛提醒道,语气恢复了正经,“刘队,我知道你责任心重,但案子已经结了。这些边角料的信息,听听就好,别太往心里去。为个已经盖棺定论的案子,不值得再耗费太多心神。”
“我心里有数。”刘世友说,“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行,那我可记着了。”马涛笑着挂了电话。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刘世友放下手机,目光落在窗外璀璨的夜景上。曹岳凡。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是在康安诊所那个老医生无意的唠叨里。这是第二次,来自马涛的江湖渠道。一次是偶然,两次,就成了一条值得注意的、若有若无的线。
马涛说的对,信息很模糊,什么也证明不了。一个专业领域有名气、生活规律的医生,这本身并不构成任何嫌疑。甚至“太干净”这个评价,也完全可以被解释为个人性格或职业操守。
但是,“规律”和“干净”,在某些特定语境下,也可以被解读为一种高度的“自律”和“谨慎”。
他将这个名字,与段鹏口中那个模糊的“她”,与那份完美无瑕的心理评估报告,在脑海里放在了一起。它们之间没有任何直接的联系,像散落在黑暗中的几个孤立的点。
目前,还看不到任何能将它们连接起来的路径。
他拿起笔,在一张便签纸上写下了“曹岳凡”三个字,看了一眼,然后将其揉成一团,扔进了脚边的碎纸机。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将那个名字绞成了无法辨认的碎片。
有些信息,不需要落在纸上。只需要在脑海里,为一个潜在的可能性,预留一个位置。
他关掉办公室的灯,锁上门,走入夜色之中。城市的灯火依旧,只是在那一片辉煌之下,某些潜流似乎正以一种更隐蔽的方式,开始缓缓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