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工业区被深沉的夜色彻底吞没,只有警车无声闪烁的蓝红灯光,像不安的心跳般撕裂黑暗。七号仓库如同一头被围困的沉默巨兽,潜伏在阴影深处,与周边废弃厂房的破败轮廓融为一体。增援的特警车队悄无声息地驶入预定位置,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特警队员如暗影般迅速散开,凭借专业的战术动作占据了各个制高点和突击位置。狙击步枪的红外激光点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在仓库斑驳的外墙上悄然游弋。空气紧绷得仿佛一触即断,连风声都消失了。
刘世友站在一辆防爆车的车门后,身体半掩在阴影中。他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仓库二楼的窗户,那点微弱的光依旧在黑暗中固执地亮着,像一只窥视外界的眼睛。他拿起挂在胸前的便携式扩音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立刻在空旷的厂区间回荡开来,撞在生锈的铁皮上,激起轻微的回音:
“段鹏!我们知道你在里面!你已经被完全包围了!放下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仓库内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那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人心悸。
就在这时,他耳麦里传来冯浩川的声音,带着电流的细微杂音,却异常冷静:“头儿,根据侧写,他内心有强烈的受害者和殉道者情绪,对外界极度不信任。强攻可能极大刺激他采取自毁或破坏关键证据的极端行动。可以尝试用冯曦瑶……他死去的女友,作为切入点,攻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产生动摇。”
刘世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迅速调整了策略。他对着扩音器的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和一种试图建立连接的恳切:
“段鹏!我们查过了,冯曦瑶的事,我们感到遗憾。那是一场悲剧。但这不是你伤害其他无辜者的理由!想想冯曦瑶,她会希望你变成现在这样吗?她会希望你用这种方式来‘纪念’她吗?”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入了段鹏最脆弱的部分。仓库里先是传来一声模糊的、像是木箱被狠狠踢翻的巨响,紧接着,一个嘶哑、激动到完全变形的声音从里面穿透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怒吼:
“你们懂什么?!你们这些穿着制服的人懂什么?!小瑶……小瑶她那么善良,她就是被你们这些虚伪的人骗了!那些女人……她们都一样!穿着光鲜的外衣,骨子里却和小瑶遇到的那个贱人一样恶毒!她们都该死!”
他的声音充满了扭曲的痛苦和积压已久的愤懑,语无伦次,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偏执。
“没有人该死!”刘世友抓住他话语的间隙,厉声打断,声音如同磐石,试图压住对方的疯狂,“这个世界有法律!法律会做出公正的裁决!走出来,像个男人一样面对你做过的事!”
“公正?哈哈哈……”段鹏的声音陡然拔高,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着哭泣的狂笑,“哪里有什么公正!我亲眼见过不公!只有……只有清洗……把这个肮脏的世界洗干净……是她…是她理解我…只有她…” 他的话语在这里猛地顿住,变得含糊不清,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后续只剩下混乱的哽咽和意义不明的低语,再也听不分明。
“是谁?谁理解你?”刘世友瞳孔微缩,立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关键点,厉声追问,“把话说清楚!”
但仓库里不再有清晰的回应,只剩下断断续续的、被压抑着的呜咽和模糊不清的自言自语,仿佛他正沉浸在另一个只有他自己能懂的世界里。
刘世友与身旁全副武装的特警队长交换了一个决断的眼神。时机已到,不能再拖。他对着麦克风,果断下达了最终命令:“行动!”
“砰——!”
几乎在同一瞬间,仓库前后门同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破门巨响!特警队员如黑色的闪电般突入,震爆弹产生的极致强光和超过170分贝的剧烈噪音瞬间笼罩了整个仓库内部空间,剥夺了里面所有人的视觉和听觉。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刺破弥漫的烟尘,伴随着短促、有力、不容置疑的呵斥:“警察!别动!”“趴下!”
刘世友和老陈紧握着配枪,紧随突击组冲入仓库。内部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腐气息。手电光柱在混乱的烟尘中激烈交错,快速扫描着每一个角落。在仓库二楼一个用破烂木板、脏污的帆布和废弃纸箱勉强围起来的狭窄角落里,他们找到了目标。段鹏蜷缩在墙角,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对指着他的数支黑洞洞的枪口毫无反应,手里紧紧攥着一条鲜艳得刺目的红色发带。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唇不断开合,发出无人能懂的呓语,脸上满是泪痕和一种彻底的、灰败的绝望。他没有做出任何像样的抵抗,就被两名特警队员干脆利落地反剪双臂,压倒在地,“咔哒”一声铐上了冰冷的手铐。
几支手电的光束集中在这个简陋得可怜的“巢穴”。墙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从各种角度偷拍的、那些已故受害女性的生活照,打印质量参差不齐,而在所有照片的中心,是一张明显被精心保护着的、面容清秀的女孩的照片——冯曦瑶。一个打开的、锈迹斑斑的铁盒里,如同陈列战利品般,整齐地放着另外几条颜色、款式各异的发带。老陈立刻戴上白色乳胶手套,拿出证物袋,开始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地封存这些决定性的关键物证。
刘世友走到被两名特警一左一右架起来的段鹏面前,近距离看着他那双空洞无神、仿佛已经熄灭所有生命火焰的眼睛。
“带回去。”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沉甸甸的压抑。
仓库外,夜空依旧浓黑如墨。段鹏落网了,针对“雨夜发带杀手”的追捕似乎可以画上句号。但他在彻底崩溃前,用尽力气喊出的那句含糊不清、戛然而止的“是她…她理解我…”,却像一颗带着不祥气息的冰冷种子,深深地埋在了这个漫长而压抑的、大雨即将来临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