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图外贸公司的玻璃幕墙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与几天前雨夜的阴冷潮湿判若两个世界。刘世友和冯浩川在前台的引导下，穿过一片开放办公区。格子间里投来各种目光——好奇、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李婉的死讯显然已经像病毒一样在这里传播开来。
接待他们的是人事部经理和李婉所在项目组的部门总监。会议室里，空调吹着冷风，气氛却有些凝滞。
“李婉是个非常优秀的员工，”部门总监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带着程式化的惋惜，“业务能力突出，负责的几个大项目都完成得很出色，很有潜力。她的离去，是我们公司的巨大损失。”
人事经理在一旁点头附和，表情管理得无可挑剔。
刘世友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冯浩川则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李婉平时人际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和什么人结过怨？”刘世友开口，问题直接而平静。
部门总监和人事经理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李婉性格比较要强，做事雷厉风行，在推进项目时，可能会显得……比较严厉。”总监斟酌着用词，“但都是为了工作，应该不至于到结怨的程度。”
“严厉？”冯浩川抬起头，捕捉到这个微妙的形容词，“能具体说说吗？比如，对下属？还是对合作方？”
人事经理轻咳一声，接过了话头：“警察同志，职场环境您也了解，有时候为了效率，管理风格硬朗一点也是难免的。李婉经理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对团队的要求自然也高。偶尔会有一些……摩擦，但都在正常范围内。”
“有没有发生过具体的冲突事件？或者，有没有人曾公开表示过对李婉的不满？”刘世友追问，目光如炬，让人无法回避。
总监显得有些犹豫，但在刘世友无声的注视下，最终还是说道：“大概三个月前，她团队里有个叫赵志明的老员工，因为……嗯，因为业务调整被优化了。当时闹得有点不愉快，赵志明在办公室里说过一些过激的话。”
“优化？”冯浩川挑眉。
“就是裁员。”人事经理补充道，语气公事公办，“公司基于业绩和架构调整做出的正常决定。赵志明当时情绪比较激动，但我们人事部门已经妥善处理了。”
“李婉在这个‘优化’决定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刘世友问。
“她是部门经理，裁员名单和绩效评估，她当然有参与权和建议权。”总监的回答滴水不漏。
刘世友点了点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李婉平时的生活习惯怎么样？有没有固定的社交圈？感情状况呢？”
“李婉是工作狂，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私下里……我们不太了解。听说好像一直是单身。”
询问又持续了十几分钟，得到的回答大多冠冕堂皇，像是一份精心打磨过的公关稿。离开会议室时，刘世友和冯浩川都能感觉到，在这栋光鲜亮丽的写字楼里，关于李婉的另一面，被小心翼翼地隐藏了起来。
他们随后找了几个李婉团队里的员工单独谈话。面对警察，这些年轻人的表情更真实些，带着紧张和些许不安。
“李经理……能力是很强，就是……”一个年轻女孩欲言又止，偷偷看了一眼门口。
“就是什么？”冯浩川鼓励道，语气温和。
“就是要求太严了，几乎不近人情。”女孩压低声音，“上次我感冒发烧，想请半天假去医院，她愣是没批，说项目节点紧，让我吃点药撑一下。最后我烧晕在办公室里，还是同事送我去的医院。”
另一个戴眼镜的男员工则说：“她汇报工作时，最喜欢抢功，出了问题就甩锅给下面的人。赵工……就是赵志明，被她坑得最惨。明明那个项目的主要功劳是赵工的，最后总结会上全成了她的。赵工被裁，跟她肯定脱不了干系。”
“赵志明说过什么过激的话？”刘世友问。
男员工回想了一下：“他说……他说李婉这种靠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人，迟早要遭报应。”他顿了顿，赶紧补充，“但这都是气话，赵工人挺好的，就是脾气直了点，肯定不会干违法的事。”
离开宏图外贸，坐进车里，冯浩川合上笔记本，揉了揉眉心。“头儿，看来这个李婉，在职场上可不是什么善茬。严厉、抢功、甩锅，甚至可能间接逼走了老员工。仇恨的种子，恐怕就是这么埋下的。”
刘世友发动汽车，目光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流。“一个人的工作风格，不足以构成被杀的理由。我们需要找到更确切的交叉点。联系另外两个受害者的调查组，问问他们那边的情况。看看张莉和陈静，是不是也在她们的领域里，有着类似的‘恶名’。”
冯浩川立刻拿出手机开始联系。几分钟后，他放下电话，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头儿，那边初步反馈过来了。受害者b，那个网红撰稿人陈静，以文笔犀利刻薄着称，专门揭露所谓‘职场黑幕’、‘名人丑闻’，但很多内容都被指控夸大其词，甚至捏造，曾经逼得一个小公司老板差点自杀。受害者A，张莉，星锐科技的hR，是公司里有名的‘笑面虎’，负责裁员时手段狠辣，毫不留情，业内风评很差。”
他转过头，看向刘世友，眼中闪烁着推理者找到关键拼图时的光芒：“头儿，这不是巧合。三个受害者，虽然在不同的行业，但她们在各自的领域里，似乎都不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她们或许都曾深深地伤害过别人。”
刘世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雨夜，发带，还有这些身上背负着他人怨恨的“成功”女性。凶手的轮廓，似乎在冯浩川的推理中渐渐清晰，却又在刘世友的心中投下了更大的迷雾。如果真的是因为“道德瑕疵”而杀人，那这个凶手的审判标准是什么？他又如何精准地找到这些目标？
车窗外，城市依旧喧嚣，阳光灿烂。但刘世友却感觉，正有一张无形的网，在阴影中悄然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