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朝雨怎么都没有想到早晨刚跟齐越一起吃了早餐,提到周宗岩,十点钟,就接到了周宗岩的电话。
“小雨,好久不见。”周宗岩的声音,隔着手机,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和陌生。
尉朝雨恍如隔世一般,愣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艰涩。
“好久不见。”
“我回国了。”周宗岩的声音再度道:“很久没见面了,今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尉朝雨没有着急回答。
如果是从前,她可能会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但现在,她一点都不着急。
“就我们两个,老地方。”周宗岩道。
尉朝雨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周宗岩道:“回来的时间比较晚了,就没有联系你。”
尉朝雨没有开口。
周宗岩又说:“中午,可以吗?”
尉朝雨沉默了一会,才说:“好。”
中午十二点。
半日闲餐厅。
尉朝雨踏入这里的时候,习惯性地抬眼看向二楼的方向。
以前,她跟周宗岩经常在这儿吃饭,就会选择二楼的位置。
坐在那里,可以一眼看到楼下大厅。
整个大厅都很热闹。
而今天,抬眼的时候,看到了久违的人。
他坐在那里,俯视下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半晌,尉朝雨没有动一下。
楼上的周宗岩,也只是坐在那里,笑容温和,眼底深幽,静静地望着尉朝雨。
半年多没遇见了。
仔细算算,有十多个月没有见面了吧。
她回过神来,扯了扯唇,这才抬脚上楼。
等到了二楼的位置,她看向坐在那里望着自己的男人。
他独自坐在以前常常坐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沿,在玻璃上留下一道很快消失的水痕。
看她站在面前,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酸涩。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他看着她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的眼神那么的平静。
周宗岩的心脏,莫名就跟着一紧。
他的目光就这样不受控制地粘在了她的脸上,紧紧地,像是要把她烙印在心里。
她比记忆里更单薄了些,但眉眼间的神采依旧,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深夜的画稿上。
侍应生在给二楼的人送菜,走过他们的餐桌,带起一阵极轻的风。
他闻到了她身上残留的香水味,换了味道。
是那种潮湿的木质香,带着焚烬般的肃穆,原来她嫁人后,连习惯都改了。
香水的味道都变了。
他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在脸颊投下两道浅浅的阴影。
手中的茶水已经凉了,苦涩在舌尖蔓延。
再抬眼时,他的目光更深了几分,像是要把她的轮廓烙进瞳孔深处。
终于,他说:“坐吧。”
尉朝雨没动。
隔着桌子,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交缠。
他看见她眼中的沉寂,是他已经读不懂的情绪。
他没有躲闪,也没有低头。
只是这样望着她,用尽了这一年积攒的所有克制。
那眼神深幽得像一口古井,水面平静无波,水下却暗流汹涌。
有未能说出口的质问,有无声的叹息,有沉淀多年的爱恨,最后都化成了无法消解的执念。
他微微抬起下颌,是一个极轻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
“要站着吃饭吗?”
尉朝雨这才坐下来,开口道:“你来很久了吗?”
“半个小时了。”周宗岩开口道。
然后,他收回目光,端起那杯早已冷掉的茶,一饮而尽。
苦涩从舌尖一路蔓延到,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抱歉,是我来晚了。”尉朝雨道。
“不晚。”周宗岩轻声道:“小雨,我说过的,你在我这里,只要你开口,永远不会晚。”
尉朝雨垂眸,长睫轻轻一颤,遮掩住眼底的自嘲。
“尉惜寒说你们要订婚了,我得祝贺你们。”
周宗岩一怔,沉默了。
尉朝雨笑了笑,抬眼对上他的眼眸。“很久之前就知道你注定会成为我妹夫,如今看来,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挺好。”
“小雨,你知道我的心意。”周宗岩忽然痛苦地呢喃:“你又为什么要嫁给唐暮森?”
尉朝雨轻笑,“为了钱啊,你不是知道,我是一个贪财的女孩子。”
“不!”他摇头,“你一定要这么说你自己让我心里更难受吗?”
“实话实说而已。”尉朝雨淡淡一笑。
她越是笑着,他越是觉得她不真实。
周宗岩的视线在她脸上扫过,深深地凝视着她,像是在看透她的人一样。
尉朝雨知道,有些重逢,不是为了再续前缘。
只是为了确认,那些曾经真切存在过的时光,不是她一个人虚构的幻梦。
早就结束了。
只是,心里有些不甘。
只是,有些过往,留下了痕迹,久久不散。
“为什么嫁给唐暮森?”周宗岩再度重复了这个问题。
“他有钱。”尉朝雨坦坦荡荡地开口道:“唐家在江城的地位也高,这样的男人,我找不出瑕疵,重要的是,他也愿意娶我。”
“这是终身大事,你怎么可以这样儿戏?”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质问。
“我爹都没意见,还很高兴,我后妈也没意见,尉惜寒更高兴。”尉朝雨笑着道:“是他们一家很高兴地把我给嫁了。”
周宗岩一怔,眼底有着明显的震惊。
尉朝雨继续微笑着,微笑已经成为了铠甲,能护着她不受任何的伤害。
“既然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决定,那就错不了吧。”
“别说了。”周宗岩摇着头。“明明你那么恣意盎然,为什么还要受人摆布?”
“受人摆布?”尉朝雨扑哧笑了。“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小心你未来的岳父岳母听到了会生气,哪能用这样的言语说他们呢?”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声音艰涩地问了句,“为什么结婚也不告诉我?”
尉朝雨笑着道:“你为了躲避我,去了英国,我何必再强人所难,所以你看,现在这样多好,你不为难,我不为难,还多了一门亲戚。”
周宗岩的眼底闪过懊悔,那样清晰可见。
尉朝雨只觉得刺眼,心头也更加的讽刺。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周宗岩直接地追问。
尉朝雨僵住,或许真的没想到,他会问的这样直接。
直接到让人想要笑。
她也确实笑了,笑得花枝招展,笑得像是听到了最大的笑话。
那样的笑容,不知道刺痛了谁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