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内的暗流清查,在沈疏桐雷厉风行的手腕下,迅速铺开。
几处与北狄有隐秘往来的窝点被连根拔起,数名被收买的低阶官吏和商贩落网,一时间城内风声鹤唳,潜藏的眼线为之一清。
然而,这份短暂的肃清所带来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日黄昏,一份沾着泥污与血渍的紧急军报,被一名浑身是伤的斥候拼死送入了帅府。
“报——!陛下!丞相!”
斥候扑倒在地,气息奄奄,
“北狄……北狄左贤王宇文烈,亲率三万精锐骑兵,绕开落鹰涧方向,突袭百里外的‘黑水河谷’!守军……守军寡不敌众,河谷……快失守了!一旦河谷被占,他们便可长驱直入,威胁朔方城侧翼,甚至截断我军与内陆的联系!”
消息传来,正厅内一片死寂。
黑水河谷地势险要,是大晏边境防线的一处重要支点,若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楚晏兮猛地从主位上站起,盯着舆图上黑水河谷的位置,脸色冰寒:
“宇文烈……他竟然亲自来了!”
这位北狄左贤王,骁勇善战,地位尊崇,远非勃日勒那种悍将可比。他的出现,意味着北狄王庭的态度已趋向强硬。
“陛下,”沈疏桐迅速分析局势,声音凝重,
“黑水河谷守军不足五千,且并非精锐,绝难抵挡宇文烈三万铁骑。必须立刻派兵驰援!但朔方城兵力亦不充裕,若倾巢而出,恐城中空虚,给内奸可乘之机。”
众将领议论纷纷,有人主张固守,有人主张分兵救援,争执不下。
楚晏兮目光锐利,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舆图上,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尤其是让沈疏桐心头巨震的决定:
“孤,亲率八千轻骑,驰援黑水河谷!”
“陛下不可!”
沈疏桐几乎是立刻出声反对,一向清冷平稳的声音里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惊急,
“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亲涉如此险地?宇文烈骁勇,兵力数倍于我,此行太过凶险!臣愿代陛下前往!”
楚晏兮转过身,看向沈疏桐,那双桃花眼中没有了平日的戏谑与慵懒,只剩下属于帝王的决绝与坚定:
“正因凶险,孤才必须去!黑水河谷若失,军心必溃!唯有朕亲临,方能提振士气,稳住防线!阿疏,”
她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朔方城需要你坐镇,清查内奸,统筹全局,确保后方无虞。除了你,无人能当此任。”
“可是……”沈疏桐还想再劝,却被楚晏兮上前一步,握住了手。
“没有可是。”楚晏兮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她刻入灵魂深处,
“阿疏姐姐,信我。”
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许下一个个沉重的诺言,
“等我回来,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初雪,我们一起看。
今年的除夕,我们把顾清泫、萧寒、苏芷晴他们都叫上,还有那只捡回来的小白狐,我们一起守岁。
今年的元宵灯会和烟火大会,我们一起去,把前几年错过的,都补上。
等打完这场仗,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了,”
她顿了顿,眼中漾开温柔而坚定的涟漪,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便向我的丞相姐姐,提亲。”
提亲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沈疏桐耳边。
她猛地抬头,撞入楚晏兮那双盛满了认真、爱恋与承诺的眼眸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与甜蜜交织,几乎让她窒息。
“所以,我一定会回来。”
楚晏兮看着她瞬间泛红的眼眶,松开手,转而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印下一个短暂却无比郑重的吻,带着诀别的味道。
她深深地看着沈疏桐,目光缱绻,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骨血,烙印在灵魂深处。
“等我回来。”
说完,她毅然转身,不再看沈疏桐,声音恢复帝王的威严与冷冽:
“雷震将军,点齐八千轻骑,即刻随孤出发!”
“末将遵旨!”
昨日才因冲撞圣驾而惶恐的雷震,此刻激动得满脸通红,能为陛下先锋,他万死不辞!
沈疏桐僵立在原地,看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转身,点将,出征。
指尖冰凉,那短暂的亲吻余温犹在,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
她想阻止,想不顾一切地跟她一起去,但理智告诉她,楚晏兮是对的,朔方城需要她。
那种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