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孤——不同意呢？！”
楚晏兮那尖锐冰冷、带着帝王震怒的质问，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死寂的麟德殿内，余音回荡，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心胆俱颤。
御座之下，沈疏桐垂在宽大紫色官袍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猛然一颤，指尖瞬间冰凉，几乎要失去知觉。
那一声质问，裹挟着无边的痛楚与威压，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她勉力维持的平静外壳，直刺她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
她能感受到来自御座之上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她的侧脸，几乎要将她焚为灰烬。
她甚至能想象出，此刻楚晏兮那双桃花眼中，是如何的惊怒交加，如何的伤心欲绝。
不能回头……绝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
沈疏桐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紧袖中的拳头，任由指甲更深地陷入掌心的伤口，那尖锐的痛感让她混沌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强迫自己稳住微微晃动的身形，将所有的颤抖与脆弱都死死锁在这副看似从容的躯壳之内。
她没有抬头去看楚晏兮，目光依旧落在前方冰冷的金砖上，仿佛那上面有着决定命运的答案。然而，她接下来的动作，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在满殿文武百官惊恐未定的注视下，在楚晏兮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中，沈疏桐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撩起了官袍的前摆。
那紫色的、象征着百官之首尊荣的袍服，如同沉重的幕布，拂过地面。她没有丝毫犹豫，双膝一屈，竟是再一次，以最臣服的姿态，跪了下去。
与她一同跪下的，还有她身旁的顾清泫。
两人并肩跪在御阶之下，紫色与墨绿色的官袍交织在一起，在璀璨的宫灯映照下，竟显出几分诡异的“和谐”。
“陛下！”
沈疏桐的声音响起，依旧竭力维持着平稳，却比方才更多了几分沉痛与……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陛下乃九五之尊，天下之主，臣等之婚配，自当由陛下圣心独断。陛下若觉不妥，臣等岂敢有半分怨怼？”
她先是以退为进，将决定权看似完全交还，姿态放得极低。
然而，她话语微顿，抬起眼眸，第一次真正迎上了楚晏兮那燃烧着怒焰与痛楚的视线。
那双清冷的凤眸中，此刻竟也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却又被她强行逼退，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寒的、玉石俱焚般的坚定。
“然，”
她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臣与顾侍郎，两情相悦，此心天地可鉴！臣年已及此，顾侍郎亦值壮年，我二人皆为朝廷重臣，若因陛下不允，致使臣等孤独终老，或引得朝野上下对陛下……对陛下体恤臣下之心有所非议，臣……万死难辞其咎！”
字字句句，看似在陈述情谊与苦衷，实则字字如刀，架在了楚晏兮的脖颈之上！她是在用“朝野非议”，用“帝王名声”，用他们二人的“朝廷重臣”身份，公然逼迫楚晏兮！
她甚至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楚晏兮因私情的不允，扭曲成了“不体恤臣下”，这将置一国之君于何地？！
“沈疏桐！你……！”
楚晏兮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剧烈颤抖，胸口剧烈起伏，那抹猩红在她正红色的凤袍上不断扩大，刺目惊心。
她从未想过，沈疏桐竟会如此……如此不顾君臣之分，如此狠绝地对她！
顾清泫在一旁，亦是心头巨震。
他知道沈疏桐决心已定，却也没想到她会用如此激烈、如此不留余地的方式。
这已不仅仅是请婚，这几乎是在用他们二人的前程和楚晏兮的帝王威信做赌注！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戏已至此，必须唱下去。他亦叩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与恳切：
“陛下！臣对丞相之心，日月可表！若陛下不允，臣……臣宁愿辞去官职，长跪宫门之外，直至陛下回心转意！”
以辞官相逼！顾清泫此言，更是将这场逼宫推向了高潮！
满殿哗然！
百官们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低低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这……这成何体统！”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御史颤巍巍地指着殿下两人，气得胡子都在抖动，
“公然逼婚于陛下！此乃大不敬！”
“沈相与顾侍郎……竟情深至此？”
也有年轻官员面露讶异与同情，
“不惜触怒天颜也要在一起……”
“陛下若强行不允，只怕……”
有心机深沉的官员目光闪烁，低声与同僚交换着眼神，
“只怕会寒了功臣之心，落个不能容臣的名声啊……”
苏芷晴坐在席间，手中的酒杯早已放下，她眉头紧锁，目光复杂地看着跪在殿下的两人。
她绝不相信沈疏桐会突然爱上顾清泫，这其中必有隐情！可眼下这局面……她担忧地望向御座之上那个摇摇欲坠的红色身影，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楚晏兮将底下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那些议论，那些或震惊、或同情、或算计的目光，如同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心上。
她看着跪在下方，姿态卑微却态度强硬的沈疏桐，看着她那清冷面容上不容置疑的决绝，看着她与顾清泫“并肩”跪在一起的画面……
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之感，混合着被最深爱之人背叛的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才是帝王！是这天下之主！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像一个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被自己最信任、最依赖的人，用最残忍的方式，逼得毫无退路！
她不同意？那便是她楚晏兮不仁，不体恤为国建功的功臣，不近人情，甚至可能被扣上忌惮臣子联姻的帽子！
她同意？那便是亲手将沈疏桐推向别人，将自己那颗早已交付出去的心，踩碎在这冰冷的大殿之上！
进退维谷！左右皆是无边地狱！
楚晏兮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一开始很轻，带着哽咽，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令人毛骨悚然。
笑着笑着，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掌心的血迹，滚落下来。她看着沈疏桐，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绝望，以及一种彻底心死后的冰冷。
“好……好一个‘两情相悦’！好一个‘天地可鉴’！”
她止住笑声，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沈爱卿，顾爱卿，你们……真是给朕，演了一出好戏啊！”
她不再称“孤”，而是用了“朕”，那冰冷的自称，仿佛在重新确认自己摇摇欲坠的帝王权威。
沈疏桐听着她那凄厉的笑声和绝望的话语，心脏痛得几乎要停止跳动。
她知道，她成功了，她成功地逼得楚晏兮不得不做出选择，也成功地……将她们之间最后一丝情分，彻底斩断。
她伏下身，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用一种近乎泣血的卑微姿态，发出了最后的恳求，也是最后的逼迫：
“臣……不敢。臣只求陛下，念在臣多年微末之功，念在顾侍郎一片赤诚，念在……朝廷体面，百姓观瞻……赐下圣旨，成全臣等！陛下——！”
这一声“陛下”，喊得百转千回，带着绝望的哭腔，却又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彻底割断了楚晏兮心中最后的侥幸。
楚晏兮闭上眼，任由冰冷的泪水肆意流淌。殿内璀璨的灯火，百官各异的目光，殿下那两道并肩跪求的身影……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了朝臣的逼迫，不是输给了所谓的“非议”，而是输给了沈疏桐那不惜以自身名节、以她们之间所有过往为祭品，也要达成的决绝。
良久，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楚晏兮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明媚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荒芜的寒潭。
她看着依旧伏地不起的沈疏桐，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准奏。”
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却如同最沉重的丧钟，敲响在沈疏桐和楚晏兮的心上。
沈疏桐浑身一僵，伏在地上的身体细微地颤抖起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楚晏兮不再看她，目光空洞地扫过满殿文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帝王的威仪：
“拟旨。丞相沈疏桐，兵部侍郎顾清泫，才德相配，忠勇可嘉，朕心甚慰。特赐婚二人，择吉日完婚。钦此。”
圣旨一下，满殿寂然。随即，才爆发出参差不齐的“陛下圣明”之声。只是这声音里，有多少是真心的恭贺，有多少是暗藏的唏嘘与算计，便不得而知了。
顾清泫重重叩首：
“臣，谢主隆恩！”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却也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而沈疏桐，依旧维持着伏地的姿势，久久未曾动弹，仿佛化作了一尊没有生息的石像。
只有那紧紧抠住地砖、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是何等的天崩地裂。
以身为祭，契约已成。
从此之后，凤池再无栖桐，朝堂只剩沈相。
心狱永固，万劫不复。
——3108
————————————
[已经在尽量调快节奏了，没事儿，没事儿，女鹅她们虐她们的，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们想我们的，求各位读者大大来取一个cp名吧(三对cp都可)，不超过四字均可，求求求，目前一共三对副cp啊，苏尚书那对你们觉得有写的少吗？如果写的少的话，我后期再添番外，应该还有两对副cp还没出现……
有想到的话，或者是想法的话，或者是建议的话或者是想对我说的话，可以写在评论区里面，就在这段文字之后就行，谢谢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