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演武场,坐落于京郊,占地极广。时值深秋,天高云阔,猎猎旌旗在风中翻卷,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
演武台高筑,两侧观礼台已布置妥当,皇室徽记与龙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沈疏桐一袭利落的深青色骑射服,未着官袍,墨发以一根乌木簪高高束起,更显得脖颈修长,身姿挺拔如松。
她早早便到了演武场,亲自巡视各项准备工作。从箭靶的摆放距离,到骑兵阵列的演练路线,再到观礼台的安全防卫,事无巨细,一一过问。
“弓弩机括都检查过了?”她停在弩阵前,声音清冷。
负责的将领躬身回应:“回丞相,均已反复检查三遍,绝无差错。”
沈疏桐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一排排闪着寒光的弩箭,未再多言。她走到箭靶区,随手从兵器架上取下一张硬弓,拈起一支羽箭。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文臣的羸弱。引弓、搭箭、瞄准——眸光锐利如鹰隼,与平日朝堂上那个清冷矜贵的丞相判若两人。
“嗖!”
箭矢破空而去,带着凌厉的尖啸,并非射向最近的靶心,而是越过数个靶位,精准地钉在了最远端、仅有碗口大小的移动靶红心之上,箭尾兀自颤动不休。
周围负责布置场地的兵士皆是一静,随即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敬佩。他们皆知丞相文采斐然,治国如烹小鲜,却鲜少有人知晓,这位看似清瘦的丞相,弓马骑射亦是不凡,只是深藏不露。
沈疏桐面色平静地放下弓,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弓弦,感受到那冰冷的触感。这身武功,这份隐藏的实力,最初是为了在乱世中自保,为了有能力守护想守护的人。
如今……她抬眼望向皇城的方向,目光复杂难辨。如今,或许更多是为了能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与外交漩涡中,为她,为大晏,多增添一分筹码。
“报——”一名监察司属官疾步而来,低声禀报:“丞相,伙国二王子宇文皓已至场外,言说想先‘熟悉一下场地’。”
沈疏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果然沉不住气了。
“准。”她淡淡吐出一字,“派人跟着,他做了什么,碰了什么,说了什么,一一记下。”
“是。”
不多时,便见宇文皓一身伙国劲装,带着几名随从,意气风发地走入演武场。他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沈疏桐身上,笑着拱手:“丞相大人真是勤勉,如此小事,竟也亲力亲为。”
沈疏桐微微欠身,礼节周全,语气却疏离:“二王子谬赞,分内之事。”
宇文皓哈哈一笑,目光在沈疏桐身上那身利落的骑射服和她刚才试射的箭靶上转了转,眼中掠过一丝精光:“早闻大晏人才济济,没想到丞相大人不仅是经世之才,竟也精通此道?真是令人惊讶。”
“略知皮毛,不及王子擅长。”沈疏桐语气平淡,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开,“王子既来熟悉场地,可需向导?”
“不必麻烦。”宇文皓摆摆手,状似随意地走向马厩,那里拴着明日将要使用的御马,“本王只是想看看,明日与本王配合的,会是怎样的神骏。”
他走到一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御马前,伸手欲抚马鬃。那白马却似有些躁动,打了个响鼻,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
沈疏桐眸光微凝。这匹马是西域进贡的宝马,性子极烈,除了专门的驯马师和……她眼神暗了暗,除了楚晏兮,几乎不让他人靠近。
就在宇文皓的手即将触碰到马颈的瞬间,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王子小心。”
同时,沈疏桐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移至近前,看似随意地抬手格了一下宇文皓的手臂,角度巧妙,力道恰到好处地让他伸出的手偏开了几分。
宇文皓只觉手臂一麻,心中一惊,下意识收回手。他看向沈疏桐,却见她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出于好意提醒。
“此马性烈,恐惊了贵客。”沈疏桐语气依旧平淡,“王子还是远观为妙。”
宇文皓眼底闪过一丝阴鸷,随即又换上爽朗笑容:“多谢丞相提醒。看来贵国的宝马,脾气都不小。”他意有所指,目光再次扫过沈疏桐清冷的面容。
沈疏桐却不再接话,只微微颔首:“场地已熟悉,王子请回驿馆好生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明日演武。”
逐客令下得委婉却坚定。
宇文皓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那本王就期待明日,丞相大人的……精彩安排了。”说罢,带着随从转身离去。
看着宇文皓的背影消失,沈疏桐才缓缓松开袖中微握的拳。她走到那匹白马前,伸手,掌心轻轻贴在马的侧颈。那白马竟奇异地安静下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
“你也感觉到不安了么?”她低声自语,眸色深沉如夜。
明日,注定不会平静。而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无论是为了国威,还是为了……那个如今已与她隔阂深重,却依旧是她誓死效忠的帝王。
青锋已隐,只为在必要时刻,亮出足以定鼎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