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柱放下烟袋，声音沉缓又温和：“小子，心里装着事儿才会往我这儿跑吧？有啥憋得慌的，尽管说，我听着。”
胡雪平感慨万千，鼻头忽然一酸，心里那股憋了一天的委屈，瞬间被这温厚的体谅烘得软了下来。
胡雪平给李国柱倒了酒后，再把下午的事情跟李国柱说了一遍，李国柱的此时脸上露出一抹喜色，笑了起来。
“傻小子，这是领导提拔你啊，让你敢拍板，能扛事。你说一个单位里哪个副职敢这样干的？
现在一把手鼓励你这样干，我估计张明这是有可能要调走了，他想推荐你接任。别光琢磨听没听懂，接下来要紧跟张明的步伐，领导要的是无脑的支持，这才是接住机会的门道。”
李国柱后面的话就不想说了，因为“无脑的支持”，这一课是曹建忠给他上的。
李国柱的话一落地，胡雪平眼睛瞬间亮了，紧锁的眉头唰地舒展开，嘴角抑制不住往上扬，端酒杯的手都带了点雀跃，连声道：“您这么一说，我可算明白了！”
胡雪平喝着酒，眼里满是真切：“现在回头想，张明是真把我往高处带啊！知道我胆子小、能力不足，还愿意给我压担子、替我铺路，连调走都想着推荐我，这份知遇之恩，我这辈子都记着！”
李国柱此时心里无比得意，笑着道：“傻小子，喝！”
次日上午，电线厂办公楼二楼的会议室里，领导班子再次聚在了一起，陈海波依然缺席。
“张厂长，今天又是什么事要召集大家过来了？会议搞得太多，都影响我们的工作效率了。”曹建忠不满地道。
张明一脸诚恳地道：“曹书记所言极是，我们今天召开会议时间会比较短，就谈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恰恰跟这个工作效率有关系。
人都到齐了吧，那我们现在正式开会吧。”
张明清了清嗓子道：“昨天伟林同志过来向我汇报工作，提到了我们电线厂有部分职工是花了钱进来的，这个事情，大家怎么看？”
众人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个公开的秘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没想到张明居然赤裸裸地拿到台面上来。
黄伟林刚抬起头，就看到曹建忠和段光辉都对他投来愤怒的目光。
黄伟林自然也是没想道张明会这样做，连忙解释道：“张厂长，我昨天说的是我们纪检部门听到一些这样的消息，也接到一些匿名举报信，但是还没经过核实的。”
张明心里暗骂黄伟林临阵脱逃，真不靠谱。
曹建忠此时再也忍不住了，这些天张明几乎把整个电线厂搞得天翻地覆，人心惶惶，如今还把没有证据的事情拿到台面上来。
曹建忠直接拍了桌子。
“啪！”
“张厂长，我敬你是一把手，处处都尽量由着你来，但是你总不能肆意妄为吧？没有证据的事情拿到厂务会上来讲，这不是胡闹吗？”
没等张明反击，胡雪平却一反常态地站了出来道：“曹书记，这怎么是胡闹呢？我得说句公道话，生产车间里不少工人都是混日子的，严重拖了后腿，张厂长这不是胡闹，是想护着厂子的风气。”
“胡雪平，你这是帮着他添乱！”曹建忠瞪向他。“听风就是雨，万一查不出结果，这影响谁来担？”
段光辉连忙接着道：“就是啊，我们电线厂这段时间是多事之秋，现在我们厂暂停了对陆东兴的供货，我们的产品销量也停滞下来了，下个月的工资都不知道能不能发得出。”
曹建忠看着段光辉脸上露出一抹满意，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就是转移矛盾，段光辉这一招干得漂亮。
张明声音低沉着道：“我没说要乱查，是按纪律来，找纪检、人事联合核查，全程公开透明。
曹书记，稳定固然重要，但靠捂盖子换的稳定，根本站不住脚！”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传来的机器轰鸣声，其余班子成员面面相觑，没人敢接话。
突然，胡雪平高声道：“厂长，我们班子成员投票决定吧，我们电线厂部分工人花钱进来这件事我也有耳闻，不管是不是谣言，查查便知。”
胡雪平说完，坚毅的目光同样扫向曹建忠，他被曹建忠打压多年，如今有了张明的绝对支持，他自然是要借此机会扬眉吐气。
曹建忠恶狠狠地道：“我坚决不同意，张厂长，前些天国资办张主任过来的时候多次强调我们电线厂要以稳定为重，不能再生事端，如果你执意一意孤行，那我会向上级部门反映问题。”
打不过就要找家长，曹建忠此刻算是完全丧失了往日的威严，张明笑着道：“曹书记，别激动嘛，我们也就随口说说，大家讨论讨论罢了。”
胡雪平差点惊掉了下巴，心想难道自己刚才发力过猛了？
张明的突然服软让众人有些不屑，纷纷叹气，张明话锋一转，道：“刚才光辉同志提到我们电线厂销量下降，入不敷出，这个问题确实很严峻。
我想了想，我们电线厂是要做出一些调整了，如果继续固步自封，那就是对我们电线厂近千名职工的不负责任。
雪平同志，我也理解你对电线厂的不良现象痛心疾首，既然有这么一部分人是浑水摸鱼的，那就对他们进行考核评定，不合格的作辞退处理，我们电线厂养不起这些大爷。”
张明说的辞退这部分浑水摸鱼的工人，合情合理，也没有人在意这个问题，毕竟大部分工人都没有编制，只是普通职工。
张明接着道：“陈主任，这个事情你全程参与考核评估工作，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保证公平公正公开，确保落实工作不打折扣，如果出现徇私舞弊的情况，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陈宇航连忙放下手中的笔，点头回应。陈宇航知道张明对他的严厉训话那是说给曹建忠听的，也是在警告着曹建忠不要在这个事情上耍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