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长安城陷入了最沉的梦乡。然而,一场无声的、酝酿着毁灭的阴谋,正在城市的肌理之下,悄然引爆。
城南,杨氏最大的粮仓群。一名黑衣死士,将最后一罐火油,泼洒在堆积如山的麻袋之上。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完成使命的、近乎于狂热的平静。他划燃火折,轻轻一抛。
“轰——”
一条火龙,瞬间苏醒,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谷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东的韦氏米行、城北的杜氏货栈、城西的裴氏仓储……长安城内,隶属于各大门阀的十七处大型粮仓,同时燃起了冲天大火!
烈焰,染红了半边夜空。滚滚的浓烟,如同来自地狱的触手,将整座城市,拖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无数百姓从睡梦中惊醒,他们冲出家门,看到的,是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景象。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烧焦的、令人心碎的香气,以及,一种名为恐慌的、冰冷的绝望。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天杀的!这是要断了我们所有人的活路啊!”
哭喊声,尖叫声,与烈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了一曲混乱的、毁灭的交响。
温侯府,灯火通明。
吕布身披大氅,站在庭院之中,遥望着那十七道冲天而起的火柱。他那张素来刚毅的面庞,此刻,铁青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一股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的怒火,在他的胸膛中,疯狂冲撞。
“杨!彪!”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杀意。他猛地转身,对着身旁早已集结完毕的亲卫,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传我将令!陷阵营、并州狼骑,全军出动!包围太尉府,以及所有涉事世家府邸!府中上下,无论男女老幼,鸡犬不留!”
“温侯!”裴潜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三思啊!此举,与董卓何异?我等刚刚收拢的民心,将毁于一旦!”
“民心?”吕布双目赤红,一把揪住裴潜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他们烧了全城的粮食,要让这百万生民,活活饿死!这等禽兽行径,我不屠他满门,何以告慰天下!”
就在这暴怒即将失控的关头,他腰间的玉佩,传来了一阵清凉之意,韩宇那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奉先,冷静。”
“先生!”吕-布的怒火,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这群畜生,他们宁可将粮食烧成灰,也不愿留给百姓活路!此仇不报,我吕布,誓不为人!”
“我知你怒。但,愤怒,是匹夫的武器。而机会,才是霸主的食粮。”韩宇的声音,不疾不徐,“杨彪此举,看似疯狂,实则,是送了你一份,你做梦都想不到的,天大厚礼。”
“厚礼?”吕布一怔。
“不错。”韩-宇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一种冰冷的、运筹帷幄的笑意,“他亲手,将一把名为‘民意’的屠刀,递到了你的手上,然后,又将他自己和他身后所有门阀的脖子,都洗得干干净净,送到了你的刀下。”
“你现在,若只是单纯地屠戮,那便是暴行。百姓会恐惧你,士人会唾弃你。但,你若换一种方式,那便是……审判。”
吕布的呼吸,渐渐平复。他那双赤红的眸子,也恢复了一丝清明:“先生,请讲。”
“第一,立刻命高顺,率陷阵营,接管城防,封锁所有街道。他们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救火,以及……抓捕所有纵火的活口!”
“第二,命裴潜,立刻组织‘新政宣讲团’,以及城中所有坊市的里正、亭长,敲锣打鼓,走遍全城。告诉所有百姓,大火,是杨彪等旧日门阀所为!是他们在报复,在与全城百姓为敌!将他们,彻底钉死在‘国贼’、‘民贼’的耻辱柱上!”
“第三,”韩宇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待天明,人证俱获,民怨沸腾之时,你,再以天子之名,颁布一道诏令——《讨贼安民诏》。”
“诏令中,要历数杨彪等人囤积居奇、纵火焚粮、意图饿死百万军民的滔天罪行。然后,宣布,为弥补百姓损失,朝廷,将彻底查抄所有涉事门阀之全部家产!其名下所有田亩、庄园、商铺,尽数收归国有!”
“奉先,你明白吗?”韩宇的声音,带着一种宏大的、开创历史的魄力,“杨彪烧掉的,只是粮食。而你得到的,将是整个关中,最肥沃的土地!有了这些土地,你那在朝堂上宣布的‘清丈田亩’,便不再是空谈!你将拥有推行‘均田令’,建立一个全新秩序的,最坚实的根基!”
吕布,彻底呆住了。
他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在先生的话语中,轰然洞开。他原以为,这是一场灾难。却未曾想,这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机遇!
他缓缓松开裴潜的衣领,眼中的暴戾,已然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冷静与决断。
“传令高顺、裴潜,即刻,按先生之策行事!”
“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望向了城南太尉府的方向,那里的火光,最为炽烈,“命张辽,亲率一千狼骑,包围太尉府。告诉他,我要的,不是杨彪的人头,而是他府上,那座藏着弘农杨氏四百年积攒的,藏书阁!”
土地,是新政的根基。而知识,才是新政,能流传千古的,血脉。
这一夜,长安无眠。
当黎明的曙光,刺破浓烟,照亮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时,全城的百姓,都看到了那张贴满了大街小巷的、措辞严厉的《讨贼安民诏》。滔天的民怨,被彻底点燃。
“杀了杨彪老贼!”
“抄了他们的家!让他们血债血偿!”
民意,已成洪流。
太尉府,书房。
杨彪一身整洁的朝服,端坐于案前。他没有逃,也没有反抗。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渐渐亮起的天色,听着府外那山呼海啸般的咒骂声,脸上,竟露出了一丝诡异的、解脱般的微笑。
他代表的那个时代,终究,还是落幕了。
当张辽一身甲胄,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这位汉室三公,举起了一杯,早已备好的毒酒。
“温侯,赢了。”杨彪看着张辽,平静地说道,“但,老夫,没输给吕布。老夫,只是输给了,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怪物。”
说罢,他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张辽默然,对着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缓缓抱拳,行了一礼。
随即,他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下达了冷酷的命令。
“封存所有府库,清点所有财物。但,藏书阁,任何人,不得擅入!一卷竹简,一页纸张,皆为国之重器!有损毁者,立斩!”
一场焚城的烈焰,最终,烧掉了门阀世家最后的疯狂,也烧出了一个,属于吕布和韩宇的,崭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