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灯火通明。
张辽步入大厅之时,吕布、贾诩、裴潜三人正围着一副巨大的河东郡沙盘,神情凝重。他身形挺拔,面容沉毅,一双眼眸,锐利如鹰,行走之间,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沉稳气度。
“末将张辽,参见主公,军师,裴大人。”他声如洪钟,抱拳行礼。
“文远,不必多礼。”吕布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倚重,“今夜召你前来,是有一桩万分凶险,却又干系我新政存亡的要事,需托付于你。”
他没有隐瞒,将曹操的釜底抽薪之计,以及那位神秘“先生”的破局之策,言简意赅地,尽数道出。当听到要孤身深入白波军腹地,于虎狼之中,策反其一帅李乐时,即便是张辽,眉宇间也掠过一丝凝重。
“河东三帅,杨奉贪婪,韩暹暴虐,李乐狡猾。”张辽并未立刻领命,而是走到沙盘前,目光如炬,审视着其上的山川河流,“此三人,虽名为同盟,实则各怀鬼胎。李乐此人,盘踞安邑,兵力并非最强,但其心机最深,也最善于保存实力。先生选择此人作为突破口,确是高明。”
他抬起头,看向吕布:“主公,此事若要成功,辽,需一个身份,以及,一份足以让李乐动心的‘信物’。”
“身份,裴潜已经为你备好。”贾诩缓缓开口,递过一卷文书,“你将以‘云上阁’首席巡查使的身份前往,负责开拓河东商路。随行的,是三十名由影卫假扮的商队护卫,以及十车……寻常货物。”
裴潜接着说道:“至于信物,除了先生所言的百副玄鳞甲与千柄钢刀的许诺外,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份‘云上阁’的独家经销契约。只要李乐点头,他,便是整个河东郡,唯一能贩卖琉璃镜、百果酿与桃源精盐之人。这份利润,足以让任何一个世家眼红,更遑论他一个草寇出身的渠帅。”
张辽接过文书与契约,仔细看过后,郑重地收入怀中。他的脸上,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一种泰山压顶亦不改其色的决然。
“主公放心。”他再次抱拳,躬身一拜,“辽,必不辱使命。三日之内,河东铁矿,必将重开关中!”
数日后,河东郡,安邑城。
这座昔日的郡治,如今已彻底沦为白波军的大营。城墙之上,旗帜杂乱,站岗的士卒,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匪,一个个歪戴着头盔,扛着五花八门的兵器,眼神里,满是桀骜与贪婪。
张辽一行三十人,打着“云上阁”的商队旗号,缓缓驶入城中。他并未穿戴甲胄,只着一身寻常的锦袍,腰悬长剑,神情自若,仿佛不是深入龙潭虎穴,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闲庭信步。他身后的影卫,则个个气息内敛,扮作寻常护卫,但那偶尔一瞥的眼神,却如出鞘的利刃,让道旁那些不怀好意的窥探者,不敢轻举妄动。
李乐的帅府,设在昔日的太守府中。府门前,两排手持利斧的悍匪,煞气腾腾。
张辽递上名帖,言明是长安“云上阁”的商使,求见李帅。
通报之后,一名独眼龙校尉,从府中走出,上下打量了张辽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家渠帅说了,长安来的朋友,是贵客。不过,想见他,得先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请吧!”
他侧身一让,露出了府内那广阔的演武场。此刻,场中早已摆开宴席,数百名白波军的头目,正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喧哗之声,直冲云霄。主位之上,一个身材瘦高,鹰钩鼻,眼神阴鸷的中年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门口,正是白波帅,李乐。
张辽神色不变,坦然步入。
他刚一站定,李乐便举起手中的酒杯,朗声笑道:“听闻长安温侯,麾下皆是能征善战之辈。我李乐,不才,也颇好勇武。这位使者,远来是客,不如,先为我等,助助酒兴如何?”
他话音未落,一名亲卫,便将一张铁胎硬弓,与一壶箭,重重地,顿在了张辽面前。
李乐的手指,遥遥指向百步之外,一根高高竖起的旗杆。旗杆的顶端,用一根红绳,悬挂着一只小巧的白玉酒杯,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使者若能一箭,射断那根红绳,杯落而不碎。今日,你便是我的座上宾!若是不成……”他拖长了语调,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戏谑,“那便只能请使者,喝了这杯断头酒,再上路了!”
满场,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射绳子?这比射飞鸟还难!”
“长安来的小白脸,怕是连弓都拉不开吧!”
这分明是刁难,是下马威!
张辽没有理会周围的嘲讽,他只是平静地,走上前,拿起那张硬弓,试了试弓弦。随即,他抽出一支狼牙箭,搭于弦上。
他没有立刻开弓,而是闭上了眼睛,侧耳倾听。
整个演武场,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风,吹过旗杆,发出轻微的“呜呜”声。那只白玉酒杯,晃动的轨迹,毫无规律。
就在酒杯,荡到最高点,即将回落的那一刹那!
张辽的双眼,猛然睁开!
眸中,精光爆射!
“嗡——”
弓弦发出一声沉闷的震响,仿佛龙吟。那支狼牙箭,离弦之后,竟似毫无重量,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黑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撕裂了风的阻碍!
下一刻。
“啪!”
一声清脆的微响。
百步之外,那根纤细的红绳,应声而断。
那只白玉酒杯,失去了束缚,垂直落下。就在众人以为它即将摔得粉碎之时,那支刚刚射断了红绳的狼牙箭,竟如影随形,箭尾,在空中,划过一道不可思议的弧线,轻轻地,向上,一挑!
“叮——”
清脆悦耳的声响中,那只白玉酒杯,被箭尾稳稳地托住,去势不减,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呼啸着,倒飞而回!
最终,不偏不倚地,“笃”的一声,钉在了李乐面前的案几之上!
箭羽,兀自颤动不休。
那只白玉酒杯,稳稳地,立于箭尾之上,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裂纹,都未曾出现!
全场,死寂。
数百名悍匪的哄笑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看着那支箭,那只杯,如同白日见鬼。
这,已经不是箭术。
这是……神技!
主位之上,李乐脸上的戏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死死地盯着那只近在咫尺的酒杯,额角,缓缓渗出了一滴冷汗。
他知道,这一箭,若是对准自己的咽喉……
张辽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弓,对着面色煞白的李乐,微微一笑,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李帅,辽,幸不辱命。”
“不知这杯酒,现在,可否由我二人,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