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关中大地。往年此时,田野间多是挣扎求生的枯槁身影,而今岁,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在“长安新政”的推动下,数万名“以工代赈”的降兵与流民,领到了由“神工坊”统一铸造的、崭新而坚固的农具。那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犁头,轻易便能破开坚硬的土地,效率比之旧犁,何止倍蓰。百姓们看着翻涌的新泥,眼中,是沉甸甸的希望。
民心之稳,远胜于高墙。而另一份足以令天下震动的“定心丸”,正在长安城的演武场上,悄然揭幕。
今日的演武场,气氛肃杀。高台之上,吕布身着便服,安然端坐。他的身侧,是神情淡漠的贾诩与面带微笑的裴潜。台下,王允倒台后硕果仅存的数十名朝中公卿,皆受邀前来观礼。他们神情各异,或有不屑,或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迫而来的无奈。
“诸位大人,”吕布的声音,平静而洪亮,回荡在演武场上空,“自新政推行,已逾一月。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想让诸位看看,新政之下的第一批‘果实’。”
说罢,他对着场中,轻轻一挥手。
两列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入场中。左侧一列,身着大汉军中标准的赤色军服,手持长戟,佩戴环首刀,皆是军中旧式装备。而右侧一列,则身着一种前所未见的、通体玄黑的紧身扎甲,甲片细密,衔接处以皮索相连,闪烁着幽暗的金属光泽。他们手中所持的,亦是造型奇特的兵刃,刀身更长,弧度更大,刀背厚重,刀刃处,却隐隐泛着一层令人心悸的白光。
“此为何物?哗众取宠!”一名老臣忍不住低声嗤笑。
然而,他的笑声,很快便凝固在了脸上。
演武开始。一名右侧的黑甲士兵,手持新式长刀,对上了左侧一名手持长戟的赤甲士兵。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长戟的木杆,竟被那长刀,如切腐木般,一刀两断!
赤甲士兵大惊失生,连忙拔出腰间的环首刀格挡。
“锵——”
又是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柄代表着大汉军工最高水准的百炼环首刀,竟从中断为两截!而那柄黑色的长刀,刀刃上,竟连一个豁口都未曾留下!
“嘶——”
台下,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那些原本还带着轻蔑之色的公卿,此刻,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这还未完。
公输铁亲自带着弟子,抬上了一具巨大的、造型奇特的弩机。那弩机通体由钢铁铸造,结构复杂,弩臂之上,竟可同时安放十支弩箭。
“此弩,名曰‘神臂连弩’。有效射程,二百步。十息之内,可尽数发射!”公输铁的声音,充满了匠人独有的骄傲。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名士兵扣动扳机。只听一阵密集的、如同暴雨扫过芭蕉叶般的“咻咻”声响起,十支弩箭,瞬间,便将百步之外的一个草人靶子,射成了刺猬!
整个演武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超越了时代认知的杀戮机器,彻底震撼。如果说,吕布个人的勇武,尚在他们理解的范畴之内。那么,这种可以被无限复制、批量装备的钢铁与机械之力,则是一种足以颠覆他们所有认知的、神魔般的力量!
他们终于明白,吕布,已经不再需要用个人的武力去威慑他们。他,正在铸造一柄足以碾碎天下一切敌人的,利刃。
吕布满意地看着台下那些惨白的面孔,他缓缓起身,声音,如同一柄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此等兵刃,神工坊,一月,可产三千柄。此等扎甲,一月,可得八百副。至于那神臂连弩……”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只要铁料足够,要多少,便有多少。”
“诸位大人,现在,可还觉得,布之新政,是儿戏么?”
无人应答。
这一刻,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算计,都在那奔流的铁水与无情的兵锋面前,化为了最原始、最深沉的,恐惧。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兖州,东郡。
刚刚平定了青州百万黄巾,收编其精锐,组建了“青州兵”的曹操,正意气风发。他站在沙盘前,指点江山,与麾下荀彧、程昱等一众心腹谋臣,商议着下一步的战略。
“奉孝(郭嘉)之策已定,当先取徐州,以固东面。再图袁术,以定南疆。如此,霸业可……”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名风尘仆仆的黑衣校尉,便从帐外疾步而入,单膝跪地。
“主公,长安‘鹰眼’,八百里加急密报!”
曹操眉头一挑,接过那支细小的竹管,从中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布。他展开一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荀彧与程昱,皆是心头一凛。他们深知主公性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能让他露出如此神情,长安城,必是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良久,曹操将那卷绢布,递给了荀彧。
荀彧接过,一目十行。他那素来从容淡定的脸上,也第一次,浮现出震惊与不解。
“紫金贡米,亩产万斤……新政九条,民心归附……神工熔炉,日产精铁数千斤……神臂连弩,十息十发……”荀彧喃喃地念着,每一个词,都像一柄重锤,敲击着他的认知,“还有……吕布于未央宫前,大论安邦定国之道,引经据典,竟令王允等一众老臣,哑口无言?”
“荒谬!”程昱一把夺过绢布,看完之后,断然喝道,“此必是妖言惑众!吕布何人?一介武夫耳!他若能论安邦定国,我程昱,便可倒行于此帐中!此必是其麾下谋主,如那毒士贾诩之流,在背后弄鬼!”
“文若,仲德,你们看。”曹操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危险而又兴奋的光芒,“这上面说的,哪一件,是贾诩能做到的?”
“贾诩善谋,能定计,能杀人。但他,能凭空变出亩产万斤的粮食吗?他,能造出日产千斤的熔炉吗?他,能让吕布那等桀骜不驯之人,脱胎换骨,宛若圣君吗?”
曹操缓缓站起身,走到帐口,望向西方那片遥远的天空。
“这天下,变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磁性,“在吕布的背后,藏着一个人。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经天纬地之才。一个,能点石成金的,‘高人’。”
“此人,将粮食、律法、工造、兵权,乃至人心,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才是吕布在长安,真正站稳脚跟的根基。与此人相比,那袁本初,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
荀彧与程昱,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他们从未见过主公,对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给出如此之高的评价。
“主公之意是?”荀彧躬身问道。
“查!”曹操猛地转身,眼中,是猎人发现猎物时的狂热,“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出这个人是谁!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另外,备上一份厚礼。我要派一名使者,去一趟长安。”
“不是去问罪,也不是去试探。”
“是去……恭贺。”
曹操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倚天剑上,感受着剑柄的冰冷。
“我要亲自去见一见,这位能让吕布脱胎换骨的‘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这盘天下棋局,若没有这等人物做对手,岂非,太过无趣了?”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的,是比关中铁水,更加炽热的,名为“野心”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