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望山坡。
秋风萧瑟,卷起漫天枯黄的草叶。幽州与冀州的交界线上,两支堪称当世顶尖的骑兵,正隔着百步的距离,默然对峙。
东面,是公孙越和他的一百名白马义从。他们人着银甲,马披白袍,连弓袋与箭壶都是统一的银白色。在秋日的阳光下,这一百骑,便如同一片移动的雪原,耀眼夺目,散发着逼人的骄傲。公孙越立马阵前,手中提着一张雕翎大弓,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冷笑,目光不时扫向对面,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
西面,则是赵云与他的一百虎贲骑。他们的玄鳞甲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色,坐下战马皆是神骏的乌骓或枣红,虽不如白马那般惹眼,却更显沉稳与厚重。他们如同一百座沉默的铁雕,静静地伫立着,人与马的气息,完美地融为一体,形成了一股内敛而磅礴的力量。赵云立马阵中,龙胆亮银枪斜持于身侧,面容平静如水,仿佛眼前这场关乎北疆未来的豪赌,不过是一次寻常的操演。
正午时分,一名作为裁判的辽西校尉,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两军备战!”
公孙越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他身后的白马义从,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骑弓,弓弦拉满,蓄势待发,那份默契与威势,确实无愧于他们纵横塞外的赫赫威名。
而虎贲骑这边,却依旧纹丝不动。赵云只是抬起左手,轻轻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骑士们会意,身体微微前倾,将重心与战马合一,每个人的眼神,都牢牢锁定在五十里外,那座如同一个小黑点般的孤狼烽燧之上。
“出发!”
令旗猛然挥下!
“驾!”
公孙越一声爆喝,胯下白马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窜了出去。他身后的一百白马义从,几乎在同一瞬间,化作一道白色的洪流,卷起漫天烟尘,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绝尘而去。他们从一开始,便将速度提到了极致,试图用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开局,彻底粉碎对手的信心。
“不急,稳住。”赵云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名虎贲骑士的耳中,“保持阵型,匀速前进。”
虎贲骑并未盲目追赶,而是如同一头经验丰富的猎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他们的阵型,始终保持得严丝合缝,马与马之间的距离,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每一匹战马的呼吸,都沉稳而有力,那含在口中的灵谷丹,正化作一股股温润的暖流,悄然滋润着它们的四肢百骸,驱散着长途奔袭带来的疲惫。
奔出二十里,地势开始变得复杂。一片连绵的丘陵,横亘在前方。
白马义从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为了保持高速,他们的马力已经消耗过半,此刻面对连续的上下坡,不少战马已经开始喘着粗气,阵型也出现了一丝散乱。
公孙越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支黑甲骑兵,竟是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距离缩短到了不足一里。他们依旧保持着那不快不慢的速度,但每一个起伏,每一次转向,都显得游刃有余,仿佛根本没有受到地形的影响。
“一群废物!快!再快一点!”公孙越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厉声催促着部下。
然而,就在此时,赵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与之前的沉稳截然不同,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剑,充满了锋锐的杀气。
“虎贲,提速!”
一声令下,一百名虎贲骑士,仿佛瞬间解开了束缚的猛虎,齐齐发出一声低吼。他们胯下的战马,之前还显得沉稳有余,此刻却同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四蹄翻飞,速度骤然提升了一个档次!
这,才是它们真正的实力!
在灵谷丹的加持下,它们之前那二十里的匀速前进,不过是一场热身!
“轰隆隆——”
黑色的洪流,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从丘陵的一侧,猛然杀出!他们轻易地超越了那些还在艰难爬坡的白马义从,马蹄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发出的轰鸣,如同敲响在公孙越心头的丧钟。
公孙越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那些黑甲骑士,在超越他们的时候,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一丝紊乱。他们的眼神,依旧是那样的冰冷与专注。而他们的战马,更是神完气足,仿佛刚刚才从马厩里出来一般!
“不……不可能!”
公孙越疯狂地鞭打着自己的坐骑,试图追上去。但他的宝马,已经到了极限,只能发出一声声不甘的悲鸣,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色的洪流,离自己越来越远。
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们,天下闻名的白马义从,竟然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速度上,被人,以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彻底击败!
当赵云率领虎贲骑,抵达孤狼烽燧之下时,公孙越的队伍,还在两里之外。
烽燧顶上,黑色的狼烟,正笔直地升入碧空。
赵云没有丝毫的停歇,他勒住缰绳,胯下的照夜玉一个漂亮的急停,人立而起。就在战马前蹄尚未落地的瞬间,赵云已经取下了背上的长弓。
他没有去看身后那些气喘吁吁的同伴,也没有回头去嘲笑那还在拼命追赶的对手。他的眼中,只有那一道,在风中摇曳的狼烟。
他缓缓拉开了弓弦,弓开满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他却没有立刻射出。他只是静静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风,在山谷间呼啸。
就在一阵强风,将那道笔直的狼烟,吹得猛然向一侧弯曲的瞬间——
赵云,动了!
他松开了弓弦。
“嗡——!”
一声清越的弦响,仿佛龙吟。
那支狼牙箭,没有发出任何破空之声,它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又像一个幽灵,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撕裂了空气。
它没有直接射向狼烟的根部,而是划出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弧线,精准地,射中了烽燧顶端,那个用来盛放引火之物的陶盆!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高空中响起。
陶盆,应声而碎!
正在燃烧的木块与草料,失去了容器,被狂风一卷,瞬间四散纷飞,如同漫天飞舞的火蝶。那道冲天而起的狼烟,在失去了源头之后,挣扎了片刻,便迅速变得稀薄,最终,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一箭,碎釜,断其根!
整个山谷,陷入了一片死寂。
姗姗来迟的公孙越,和他那一百名白马义从,恰好目睹了这神乎其技的一箭。他们所有人都勒住了缰绳,呆呆地,望着那空无一物的烽燧顶端,脸上的表情,从不甘,到震惊,最后,化为了深深的……敬畏。
他们知道,这一箭,已经超出了凡人武技的范畴。这,是神技!
赵云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弓,平静地,将它挂回背上。他调转马头,目光,落在了面如死灰的公孙越身上。
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那双星辰般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那眼神,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属于胜利者的、不容置疑的平静。
公孙越的嘴唇,哆嗦了几下,他想说几句场面话,却发现,在这一箭之下,任何言语,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他翻身下马,对着赵云,对着那一百名沉默的虎贲骑士,深深地,低下了他那颗,从未向任何人低下的、高傲的头颅。
“我……输了。”
三个字,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这一战,不仅决出了“斩首”任务的归属,更是在所有白马义从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虎贲”的、无法磨灭的种子。
河北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