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关,这座昔日仅作为边境防御的普通关隘,在短短数日之内,已然脱胎换骨,变成了一座狰狞可怖的战争堡垒。
城墙之上,每隔三十步,便架设起一架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巨弩。那正是由公输铁的兵器坊,结合韩宇提供的图纸,日夜赶工打造出的一百架神臂弩。它们巨大的弩臂,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筋骨,狰狞地指向关外那片即将被鲜血浸染的雪原。
墙垛之后,陷阵营的士卒们,正默默地将一筐筐磨得锋利无比的铁蒺藜,一捆捆削尖了头的鹿角木,搬运到指定位置。他们的动作,沉稳而有力,没有一丝多余的喧哗,只有甲叶碰撞的沉闷声响与粗重的呼吸声,在凛冽的寒风中交织成一曲肃杀的战前序曲。
韩宇一身黑色常服,外罩一件厚实的狐裘大氅,正负手立于关隘的最高处。他的身旁,是面容刚毅、沉默如山的陷阵营主将,高顺。
“主公,一切,已准备就绪。”高顺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简练而沉稳,“神臂弩已校准完毕,三千支破甲重箭尽数入库。滚木、礌石、火油,皆已按预定位置堆放。陷阵营七百六十三名将士,枕戈待旦,可战!”
韩宇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了城墙,投向了关外那片看似平坦的雪原。他平静地问道:“我让你做的第二件事,办得如何了?”
高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agis的钦佩:“回主公,已尽数完成。关外三百步内,凡积雪之下,皆已按您的图纸,挖掘了深浅不一的陷坑,内部,布满了尖锐的竹刺。另有五百名弓弩手,已潜伏于关隘两侧的山林之中,与关上主力,互为犄角。”
他顿了顿,终是忍不住问道:“主公,此等‘三段式口袋阵’,将战场,从城墙之上,延伸至关外三百步。虽能最大程度杀伤敌军,但……亦是凶险万分。一旦侧翼伏兵被发现,恐遭敌军铁骑,分割包围。”
韩宇转过身,看着这位治军严谨、忠诚可靠的将领,微微一笑:“高将军,你可知,‘一将功成万骨枯’?”
高顺一愣,随即肃然道:“末将知晓。为将者,慈不掌兵。”
“可我不想做那样的将军。”韩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麾下的每一个士卒,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是别人的儿子,是别人的丈夫,是别人的父亲。我带他们上战场,便有责任,让他们,尽可能多地,活着回来。”
他指着关外的雪原,眼中,闪烁着理性的、近乎冷酷的光芒:“公孙瓒的白马义从,精锐无比,骑射之术,冠绝幽州。若与他们硬碰硬地对冲,即便能胜,亦是惨胜。所以,我必须用尽一切手段,去削弱他们,去瓦解他们。用陷阱,用伏兵,用我们最擅长的神臂弩,在他们冲到城墙下之前,就让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宁愿,让这场战争,变得复杂、卑劣,甚至不择手段。也不愿,用我麾下将士的性命,去换取一个所谓的‘惨烈大胜’。”
高顺闻言,身体,猛地一震!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主公,那双总是带着轻松笑意的眸子里,此刻,所蕴含的,是一种他从未在任何将领身上见过的……对生命的尊重。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对着韩宇,郑重地,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大礼。
“主公之仁,胜于百万雄兵!末将高顺,愿为主公,死战!”
就在此时,远方的地平线上,一名负责警戒的斥候,正策马狂奔而来,口中,发出了凄厉的警示!
“敌袭——!敌袭——!”
来了!
韩宇的瞳孔,微微一缩。他扶起高顺,沉声道:“传令全军,各就各位!擂鼓!备战!”
“咚!咚!咚——!”
沉闷而雄浑的战鼓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北望关!那压抑已久的肃杀之气,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
关隘之下,地平线上,一道银白色的洪流,正缓缓出现。
起初,那只是一条线。但很快,那条线,便迅速变宽、变厚,最终,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钢铁森林!
三千白马义从!
他们尽皆身着亮银甲,头戴白缨盔,胯下,是神骏非凡的白色战马。他们并未急着冲锋,而是以一种严整得令人恐惧的阵型,缓缓向前推进。三千匹战马,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马蹄声,汇聚成一股沉闷的雷鸣,让整个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那是一种纯粹由纪律与力量,所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在这片银色洪流的最前方,一名身材魁梧、面容狰狞的将领,策马而出。他,正是公孙瓒的族弟,此番大军的主帅——公孙越!
然而,吸引了韩宇目光的,却并非是那三千铁骑,而是,被他们簇拥在阵前的……十几辆囚车。
囚车,由粗大的原木制成,上面,沾满了污秽与血迹。每一辆囚车里,都关押着三四名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正是被扣押的糜氏商行众人!为首的,赫然便是那遍体鳞伤的孙掌柜!
韩宇的拳头,瞬间,攥紧了。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公孙越策马,来到距离关隘四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恰好在神臂弩的射程之外。他抬起头,看着城墙上那个身着狐裘的年轻身影,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狞笑。
他没有劝降,也没有叫骂。只是,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身后,立刻有数十名刽子手,手持鬼头大刀,走到了囚车之前。他们一把拉开车门,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孙掌柜,粗暴地,拖拽了出来,按跪在地!
公孙越的声音,借着风,远远地,传到了城墙之上。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傲慢与杀意。
“韩宇!”
“我兄长,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说,游戏,结束了。”
“现在,我数三声。你,打开城门,自缚出降。否则,每过三息,我,便在你面前,斩下一颗人头!”
“直到,将这五十三人,尽数,杀光为止!”
“一!”
冰冷而残酷的数字,从他口中吐出。那名刽子手,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鬼头大刀。雪亮的刀锋,在惨白的天光下,反射出刺眼而绝望的寒芒!
城墙之上,一片死寂。所有的士卒,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目光,齐齐地,投向了他们的主公。
韩宇,正面临着一个,自他穿越以来,最为残酷,也最为艰难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