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梧州领到张琴的骨灰盒和知道女儿的下落后,柳宗苑满怀悲催地回到了湘氐市,企业改制尚未结束,正处于收尾阶段。
两个月后,改制全面结束。
湘氐市第六建筑安装公司更名为柳氏建筑安装有限责任公司,柳宗苑占股69%,任董事长兼总经理,余下31%股权由部分中层干部和核心员工持有。
挂牌仪式当天,柳宗苑双手颤抖地抚触着公司标牌,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大伙都以为柳董这一路走来不容易,是辛酸的泪。
其实他自己明白,这里面更多的是痛苦的泪,愧疚的泪,因为忙于改制,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他和亲生女儿骨肉分离,天各一方。
一年后,公司趋于稳定,逐渐走上了正轨。
招投标屡屡中标,工程质量个个创优,企业管理不断攀上新水平,成为湘氐市建工系统民营企业的标杆。
公司欣欣向荣之时,王国璋南下了。
他怀着希望、带着思念,在《如果云知道》歌声的陪伴下,独自开车去寻找女儿。
他把湖南、贵州、广西有侗族的县市打成了表格,挂在车内。
把张琴和女儿的合影贴在前遮阳板上,随时随地看着她们,累了、困了、饿了、烦了,看一眼,又增添了勇气和力量!
柳宗苑先从湖南怀化市通道侗族自治县和靖县找起,他把目标锁定在派出所,想通过查户籍的方式,查询到柳女。
那时,电脑才刚刚兴起,基层单位还都是手工登记,人工查询,所以查找缓慢,一个县十几个派出所要查上半个月。
一个月过去了,湖南的两个县没有查询到任何消息,柳宗苑返回了湘氐。
公司有大量的事情亟待处理,他打算半年后花上两个月时间,重点寻找侗族人较多的贵州凯南市和黎平县、锦屏县。
五个月后,是柳宗苑出狱三周年的日子,也是他和张琴相爱三周年的日子,他重返了凯南市,寻找他和她的女儿。
柳宗苑来到出狱后和张琴相见的十字路口。
但旧貌不再,踪迹全无,看守所和马路及宿舍已全部拆掉,荡然无存,成了一个特大工地,只能看见高墙般的围挡。
恍惚间,他看见张琴小鸟依人样向他扑了过来,又看见她泪如雨下两人紧紧相拥,还看见她脱光了衣服羞赧地望着自己……
他在围挡外转着圈,踱着步,回忆着,追思着,心痛着。
半夜时分,他才回到酒店。
次日一早,又驱车赶到黎平县,先到县电视台和广播电台办理了寻人启事,又到派出所查询柳女的户籍和张琴的户籍,再通过张琴的户籍查找张父的地址。
黎平县二十六个乡镇街道,柳宗苑一个所一个所跑,近的半天一个,远的一天一个。
这天下午,查询到肇兴侗寨有个叫张琴的,年龄相仿,户口没注销,情况不明,柳宗苑在派出所民警陪同下,赶忙驱车前往。
肇兴侗寨有被载入吉尼斯纪录的侗寨鼓楼群,数个鼓楼特色不一。
肇兴原名“肇洞”,是一个东西向的狭长谷地,两条小溪汇成一条小河穿寨而过,河面跨有六座风雨桥,风雨桥因桥上建有长廊式、可遮蔽风雨的桥屋而得名。
到了那户人家,民警见张琴健在,就知道此张琴非彼张琴,简单询问两句便返回了所里。
路上,民警说:“柳总,你这样通过查户籍锁定女儿和通过张琴户籍找她父亲的住址,这种方法理论上是对的。
“但万一你女儿没办理入户呢?或者张琴户籍不在本地呢?你不是都查不到吗?”
柳宗苑沉思了会:“我还有电视台、电台的寻人启事呢。你刚才讲的,我考虑过,但除了这个办法,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只能这样大海捞针。”
二十天后,柳宗苑来到锦屏县,如法炮制,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他没有气馁,他知道,要从一百一十四万的侗族人中找到女儿,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但对女儿的思念,对恋人的怀念,使他又执拗地认为,铁杵成针,水滴石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一定能让女儿回到自己怀抱,一定能让张琴在天之灵安宁。
打道回府,来年从头再来。
柳宗苑回到湘氐,紧急高效地处理着岁末年初的事情。过完春节,又往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赶去。
他一个县一个县地跑,一个派出所一个派出所地查。
寒暑交替,冬去春来,柳宗苑寻女行程已达几万公里,《如果云知道》的歌曲磁带听坏了三盘。
因找非婚生女儿毕竟牵涉到隐私,他只能自己咬紧牙关前行。
情至深处时,他恨不得放下手头的工作,放下公司,放下所有事情,直到找到女儿为止。
父爱是山,它沉重;父爱是海,它深广;父爱是百合,它温馨;父爱是书,它深刻……
柳宗苑的父爱,除上述外,又平添了一份必须找到孤女的责任和完成亡妻的重托。
又是山花烂漫时。
迎春花的金黄,杜鹃花的多色,山桃花的浅粉,梨树花的雪白,虞美人的鲜红,使层层叠叠的山峦像五彩的水粉画,每一朵花都是一句诗,每一棵花树都是一幅画。
天上的云彩只有朝霞晚霞时,才敢同花儿比着娇艳,五色云躲开了,只有白云勇敢地上前,用自己的洁白,映射衬托着花儿的美丽。
柳宗苑来到了天砥县,又辗转来到了清溪镇,他找到户籍室,递上了柳女的出生证,说道:“民警同志,我女儿叫柳女,她妈妈车祸身亡,她被外公带回了家乡。
“我是孩子的父亲,但我不知她外公的姓名?也不知他们住在哪里?我只能一个乡镇一个乡镇找。麻烦你们,看咱们所的户籍里能不能查到这个叫柳女的孩子?”
“同志,你这不是大海捞针吗?侗族分布在贵州、湖南、广西、湖北等省,你怎么找呀?”民警惊奇地说道。
柳宗苑的眼色暗淡了下来,声音哽咽了:“我知道,我已经找了湖南,现在在找贵州,明年找广西,我一个县一个县找,一个乡镇一个乡镇找,我一定要找到她。”
“你真是个伟大的父亲!不要急,我来帮你查。”
因柳女在本地无父无母,无法办理入户,派出所没有登记,查不到。
张琴户口八年前早已随学籍迁至读书的大学,毕业分配工作后又迁移到了凯南市检察院,从清溪镇派出所查不到在册户籍,所以柳宗苑遗憾地同女儿擦肩而过!
夜深人静时,找寻女儿途中,柳宗苑无数次心痛、无数次流泪:
命运啊,你这只翻云覆雨的手,将我和我女儿的人生轨迹搅得稀碎。只差一天,我就能看到她,我就能将她带回家!
可是命运,你不经意间夺走了我的恋人,又卷走了我的女儿,让我在这茫茫世间,独自承受寻而不得的煎熬。
我走过湘黔大地,我踏遍江河山川,却寻不到她的一丝踪迹,难道这就是命吗?是宿命吗?是我人生的终极命运吗?
柳女,我的骨肉,我的女儿,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