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中和阎埠贵两人,几乎是迫不及待。
当天下午,他们坐上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一路颠簸着找到了刚搬进京郊筒子楼的易中海。
易中海的日子,过得极差。
筒子楼里人挤人,楼道里永远飘着一股饭菜、油烟和厕所混合的诡异气味。
比环境更让他窒息的,是从云端跌落的巨大心理落差。
在这里,没人知道他曾是四合院里说一不二的“一大爷”,没人会耐心听他讲那些人生大道理。
他成了一个最普通的退休老头儿。
连邻居家小孩在走廊里疯跑,他吼一嗓子都换不来半点安静。
当刘海中和阎埠贵出现在他面前,添油加醋地把院里那份崭新的《住户守则》一说,尤其重点描述了那些冰冷的罚款条款。
易中海那张本就阴郁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混账!简直是混账东西!”
易中海一拳砸在掉漆的木桌上,桌上的搪瓷茶杯发出刺耳的颤鸣。
“他秦枫想干什么?把咱们无产阶级的家,当成他资本家的私人庄园了?”
“罚款?他凭什么罚款!这是滥用私权,这是违法的!”
一股病态的亢奋涌上他的心头。
被秦枫扫地出门的耻辱,正无处发泄,现在,反击的借口自己送上门了。
这不就是秦枫搞资产阶级做派,脱离人民群众的铁证吗?
刘海中一看有戏,立刻煽风点火:
“一大爷,这回您可必须得给咱们做主啊!现在院里是怨声载道,简直民不聊生!大伙儿都盼着您回去,领着咱们跟秦枫那小子说道说道!”
“这院子,不能没规矩,但更不能是他秦枫一个人的规矩!”
“没错!”阎埠贵在一旁敲边鼓,“一大爷,您德高望重,您一出面,他秦枫再横,也得掂量掂量!”
“咱们不是去闹,是去讲理,维护咱们老邻居最基本的权益!”
易中海被两人抬得高高的,瞬间找回了自己是那个全院“主心骨”的错觉。
他站起身,在仅能容纳两三人转身的狭小空间里来回踱步,脑中已经开始草拟讨伐的檄文。
“你们放心!这事,我管定了!”
易中海猛地停步,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舍我其谁的正气。
“这已经不是院里的小事,这是思想问题!是路线问题!”
“他秦枫不能因为给国家做了点贡献,就忘了本,就忘了咱们工人阶级的朴素情感!”
“明天!你们召集院里的人,咱们一起去后院找他,开一个全院听证会!”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问他,他到底想把咱们的家,变成什么样子!”
第二天。
一个由易中海、刘海中、阎埠贵领衔,身后跟着三四个胆子大的老住户组成的“谈判代表团”,气势汹汹地堵在了后院门口。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悲愤与正义,那架势,仿佛是去讨伐一个祸国殃民的昏君。
然而,秦枫家那扇朱红色的院门,纹丝不动。
迎接他们的,并非秦枫本人。
而是两名身姿笔挺的制服管家,以及一位拎着公文包,不疾不徐赶来的王律师。
王律师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镜片后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暖意。
“各位,有事吗?”
“王律师,我们要见秦枫!”刘海中抢先一步,腆着肚子,拿出了他二大爷的派头,“他定的那些规矩,我们不服!我们院子自古讲的是人情世故,不是冷冰冰的条条框框!”
易中海更是向前迈出一步,摆出痛心疾首的姿态。
“王律师,你让秦枫出来!我必须跟他当面谈谈!”
“他这是在搞资本主义那一套!是把我们这些几十年的老邻居,当成敌人来防!”
“他这么做,是要犯错误的!”
王律师就那么静静地听着,任由他们宣泄。
直到他们声音渐弱,他才扶了扶金丝眼镜,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
“各位大爷的诉求,我们已经完全了解了。”
“秦先生非常尊重各位的选择,并且,他特意委托我,为大家准备了两套解决方案。”
“方案?”
易中海和刘海中全都愣住了。
他们是来“开会”的,是来“教育”秦枫的,怎么上来就成了“解决方案”?
王律师将其中一份文件展开。
“方案A,各位可以继续居住。但是,需要签署这份全新的租赁合同。”
他点了点文件上的条款,声音清晰。
“合同里,详细明确了业主与租户的权利与义务,《住户守则》将作为合同附件,具备同等法律效力。签署合同,即代表各位同意并承诺,遵守院内的一切规章制度。”
“当然,违规的后果,包括但不限于罚款、以及累计违规后,业主有权单方面无条件解除合同,这些,合同里都已载明。”
“什么?还要签这玩意儿?”刘海中第一个炸了,“我在这住了一辈子,你现在让我签卖身契?”
“这是霸王条款!是欺负人!”易中海气得手指都在发颤。
王律师对他们的抗议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拿起了第二份文件。
“如果各位觉得无法接受新的管理模式,秦先生也表示充分的理解和尊重。”
“所以,我们还有方案b。”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几张或愤怒、或贪婪、或算计的脸。
然后,他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酷的语调,说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血液都为之凝固的条件。
“方案b:秦先生愿意以个人名义,一次性向各位支付一笔搬迁补偿款,用以买断各位在院内的长期租赁权。”
“签了字,拿了钱,各位就可以即刻离开,去外面买一套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再也不用忍受这里的‘规矩’,更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他说完,将文件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上面,一个用加粗黑体打印的阿拉伯数字,赫然在目。
王律师的声音落下,清晰,且沉重。
“补偿金额为,每户,五千元。”
五千块!
这三个字,没有炸响。
它像一个黑洞,瞬间抽干了院子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空气。
1980年,一名高级技术工人的月薪,不过四五十元。
五千块。
是一个普通家庭不吃不喝,需要攒上十年甚至更久的,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这笔钱,足够在京城任何一个不错的地段,买下一套带院子的大房子,还能剩下足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巨额存款。
前一秒还满腔悲愤,代表着全院“民意”的刘海中,呼吸猛然变得粗重。
他的双眼死死地钉在那份补偿协议上,钉在那个刺眼的“¥5000.00”上。
瞳孔里,毫不掩饰地爆发出赤裸裸的贪婪。
什么“人情味”,什么“老邻居的情分”,在此刻,被这个数字烧得灰飞烟灭。
阎埠贵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算盘。
五千块!
他几乎是瞬间就算清了这笔钱能带来的所有好处。
买房,自己当家做主!剩下的存银行,光利息就比他退休金还高!
什么规矩?什么罚款?
跟这五千块比起来,连个屁都算不上!
他看向王律师的眼神,已经从戒备,悄然转为了谄媚般的热切。
那几个跟在后面摇旗呐喊的老住户,更是抑制不住地开始交头接耳,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震惊、狂喜和不敢置信。
只有易中海。
他还固执地陷在自己那套“路线斗争”的逻辑里。
他看着身边人瞬间变化的嘴脸,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背叛感,冲垮了他的理智。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他指着王律师,又指着身旁的刘海中,声音尖利。
“这是糖衣炮弹!是资本家的腐蚀手段!他想用钱来收买我们,瓦解我们!”
“我们绝对不能上当!”
然而,他的呐喊,在巨大的金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刘海中已经从失神中挣脱出来,他用力地咽下一大口唾沫,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王……王律师,这五千块……是真的?”
“签了字,当场就给?”
“当然。”
王律师微笑着点头,随即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包裹的、厚得惊人的“砖头”,在手上轻轻拍了拍。
“现金,或者,各位可以指定银行账户,我们的人可以陪同您,当场办理转账。”
“童叟无欺。”
那块厚厚的“砖头”,像一块引力无穷的磁石。
瞬间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所谓的“正义联盟”,在这笔足以改变命运的巨款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被点燃的草纸,顷刻间,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