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中觉得,自己的时代,到了。
他活了这半辈子,从未感觉自己离权力的滋味如此之近。
胳膊上那副崭新的红袖章,以及“街道纠察小组副组长”的头衔,像一管最猛烈的鸡血,扎进了他干瘪的灵魂里。
他整个人都膨胀了起来。
光是孤立秦枫,不疼不痒。
那根本无法浇灭他心头那股被反复羞辱后,日夜焚烧的恨意。
他要的,是把秦枫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年轻人,一次性、彻底地踩进脚下的烂泥里!
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傍晚,刘海中家里,一场所谓的“四合院革命监督小组”动员会,正在召开。
成员,不过是些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以及许大茂倒台后急于寻找新靠山的青皮。
当然,绝对少不了贾张氏这根专搅浑水的搅屎棍。
刘海中腆着肚子,稳坐八仙桌主位,模仿着在厂里开会时见过的领导派头,清了清嗓子。
“同志们!”
他的官腔拿捏得十足。
“我们院里,出了秦枫这么一个思想顽固、生活腐化的典型!”
“我们不能坐视不理!不能让他这颗老鼠屎,坏了我们整个四合院这锅汤!”
贾张氏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盘里的花生米都跳了起来。
她扯着尖嗓,唾沫四溅。
“刘组长说得对!他秦枫就是个藏起来的走资派!他家那个女人,我早就看出来了,就是从香港那边派来的女特务!”
许大茂的一个前跟班,一个剃着青皮的年轻人,找到了新的投靠方向,立刻振臂高呼。
“我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凭什么他家能天天吃肉,我们连个肉腥都闻不到?”
“就是!明天,必须行动起来!”
人群的情绪被轻易地点燃。
刘海中感觉自己的血管里有岩浆在流淌,他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的肥肉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明天上午!咱们就以‘破四旧、查封资’的名义,冲进他家!”
“对他家,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查!”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微弱的质疑。
“刘组长,那个……许大茂当初也去搞秦枫,结果……”
话没说完,就被刘海中一眼狠狠瞪了回去。
“你懂个屁!”
刘海中唾沫星子喷出老远。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什么时候?是革命的浪潮!我们是响应号召,我们代表的就是正义!”
“他许大茂那是私人恩怨,是诬告!我们这叫什么?我们这叫帮助同志,清理思想!性质完全不一样!”
他这么一吼,那几个人心里最后的一丝顾虑也彻底消散。
是啊。
时代变了。
胳膊上有红袖章,干的是“革命”的事,谁敢拦?
那个秦枫再牛,还能跟革命群众对着干不成?
想到这里,屋子里的空气陡然变得滚烫。
刘海中的老婆从柜子里拿出两瓶劣质白酒,又炒了一大盘花生米。
酒精迅速麻痹了他们本就不清醒的头脑,也彻底撬开了他们心底最原始、最丑陋的贪婪。
一场肮脏的分赃大会,就此上演。
“他家那台崭新的‘牡丹’牌收音机,我可盯了好久了!”青皮年轻人灌下一口酒,贪婪地砸吧着嘴,“明天冲进去,那玩意儿就得姓我的!”
“那辆凤凰牌自行车,得归我!”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急了,“我早就想有辆车了,骑出去多有面子!”
贾张氏一听要分东西,两眼瞬间放出饿狼般的光,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你们都抢大的!那我老婆子要什么?我告诉你们,苏婉清那几个皮箱,我全包了!里头肯定都是香港来的好料子,还有金银首饰!”
她一边说,一边用油腻的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着戴项链的样子,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吞咽。
三大爷阎埠贵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
他没戴红袖章,只是端着个搪瓷茶缸,站在门口,一脸和气。
“大家伙儿这是商量正事呢?我路过,就过来听听。”
刘海中瞥了他一眼,知道这老抠是闻着味儿想来分一杯羹,便大度地一挥手。
“老阎,来啦?正好,你也给我们出出主意。”
阎埠贵扶了扶老花镜,慢悠悠地踱进屋。
“我一个教书的,出不了什么大力气。不过嘛,我听说秦枫家书不少,还有好多外文书,那可都是毒草啊。”
“这些东西留在他那种人手里也是浪费,不如……不如拿出来,交给我这个文化人来保管、批判!也算是为革命做贡献了。”
他心里那点算计,早已清晰无比:那些书,拿去废品站也能换不少钱呢。
屋子里这群饿狼,你一言我一语,已经兴高采烈地开始瓜分还没到手的猎物。
秦枫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预先贴上了自己的名字。
只等明天上午,冲进去公开抢夺。
在酒精和贪婪的双重刺激下,他们陷入了一种即将胜利的癫狂。
他们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秦枫和苏婉清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向他们求饶的幻象。
他们甚至能看到,自己搬着秦枫家的财物,在院里邻居们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中,耀武扬威走过的场景。
刘海中喝得满脸通红。
他端起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抵达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明天!
就是明天!
他要亲手把那个压在他头顶许久的年轻人,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秦枫,彻底踩在脚下!
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来!为了我们明天的胜利,干杯!”
“干!”
酒杯碰撞的脆响,混杂着他们再无顾忌的狂笑,从刘海中家的窗户里漏出来,像一层油腻的污垢,涂抹在院子的夜色中。
后院。
秦淮茹站在自家门口,听着中院传来的动静,心脏一阵乱跳。
她既害怕这把火烧得太大,又隐隐有些期待。
她期待看到苏婉清那张永远干净漂亮的脸蛋,沾上尘土和泪水。
她期待看到秦枫那个永远挺得笔直的脊梁,被人狠狠地压弯。
凭什么他们就能活得那么好?
其他各家各户,都早早关紧了门窗,吹灭了煤油灯。
但没有几个人能睡着。
有人害怕,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麻木不仁。
没有一个人,想过要为秦枫家说一句话。
在这场风暴来临的前夜,这座小小的四合院,展现出了它最真实,也最丑陋的人性。
而风暴的中心,秦家。
屋子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
外面所有的喧嚣,都被墙壁隔绝,仿佛两个世界。
苏婉清已经沉沉睡去。
在秦枫的怀里,她睡得格外安稳,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甜美的笑意。
她完全相信她的男人。
相信他说的“天亮之后,再也不会有这种烦恼”。
秦枫没有睡。
他坐在桌边,借着灯光,正在一张图纸上专注地计算着什么。
那是一张极为复杂的电路设计图。
上面的符号和线条,精密、深奥,是一份写给未来的脚本。
他的表情平静,眼神专注。
握着笔的手,沉稳有力,在纸上留下一个个精准的标记。
窗外刘海中那伙人的狂笑,于他而言,不过是屠宰场外,几头待宰的猪最后的嚎叫。
网,早已布下。
他拨出的那个电话,启动了一台他们无法想象的,冰冷而精准的国家机器。
现在,他只需要静静等待。
等待天亮。
等待那些跳梁小丑们,自己走进他设下的天罗地网,吃完他们生命中最后的、也是最丰盛的断头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