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古城雄踞于河西走廊的东端,扼守着中原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
城墙高大厚实,历经风沙侵蚀,斑驳的墙砖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与往昔金戈铁马的痕迹。
当虞战率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抵达凉州城下时,早已接到消息的窦建德已经在城外等候多时了。
“侯爷!”
窦建德见到虞战,连忙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您可算是到了!”
“建德,辛苦了。”
虞战翻身下马,拍了拍窦建德的肩膀,
“事情都还顺利吗?”
“回侯爷,一切顺利!”
窦建德连忙禀报道,
“阿史那咄力已经带着他的人,先行返回草原了。”
“临走前,他特意让属下转告侯爷,多谢侯爷此次的‘款待’与‘大恩’。”
“他说,日后他部落的马匹和牛羊,都会直接运到玉门关与侯爷您交易,价格一定公道!”
“款待”和“大恩”这几个字,窦建德说得有些含糊,但虞战自然明白其中的深意,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
“嗯,很好。”
虞战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位突厥王子,倒是个懂事的,这笔“投资”没白花。
他又问道:
“你们此次出关,可还顺利?凉州守将,没有为难你们吧?”
“说起这个,”
窦建德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起初,凉州的守将,死活不肯放行!说没有兵部的正式文书,严禁大规模车队出关,尤其是还带着这么多‘来路不明’的突厥人。”
“属下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他就是不松口。”
他话锋一转,脸上又露出了敬佩之色:
“后来,属下实在没办法,只好亮出了侯爷您‘西海大都督’的名号,并说是奉您的将令,护送突厥使团及贸易车队出关。”
“没想到,那位守将一听‘西海大都督’五个字,态度立刻就变了!”
“虽然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痛快地下令打开了关门,放我们出去了!”
“侯爷,您这‘西海大都督’的名头,在这河西之地,看来比朝廷的兵部文书还要管用啊!”
“哦?”
虞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
看来,这位守将,是个明白人。
他未必是怕我这个“大都督”,而是深知能在这个时候被派到玉门关外、统领一方的,绝非寻常人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结个善缘,总比平白得罪人要强。
他笑了笑,对身旁的亲兵吩咐道:
“取一千两银子,给那位凉州守将送去。”
“就说,是本侯谢他行个方便,日后,或许还有麻烦他的地方。”
关系,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堵墙要好。
大军在凉州城内休整了两日。
这两日,士兵们抓紧时间补充了淡水、干粮,检查了车辆马匹。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的路程,将是整个西行途中最为艰苦的一段。
从凉州到玉门关,看着地图上似乎并不算太远,但实际走起来,其路途之漫长,环境之恶劣,竟然与从洛阳到凉州相差无几!
这是一段真正意义上的“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旅程。
放眼望去,除了戈壁,就是荒漠,水源稀少,补给困难。
狂风卷着黄沙,终日呼啸,吹得人睁不开眼。
白天烈日如火,夜晚却又寒冷刺骨。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得不再次放慢。
每一天,都是对意志和体力的巨大考验。
不时有体弱的牲畜倒下,也有人因为水土不服或疾病,而永远留在了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但在虞战的严格督促和有效组织下,整个队伍依然保持着基本的秩序,顽强地向着西方一点一点地前进。
又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艰难跋涉,当队伍中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几乎到达极限的时候——
“到了!侯爷!您快看!玉门关!我们到玉门关了!”
前方,负责探路的斥候骑着快马,疯了一般狂奔而回,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嘶哑变调!
虞战猛地勒住缰绳,脚下在马镫上一踩,直起身子,极力向远方望去。
只见在视线的尽头,一片茫茫的黄沙与戈壁之中,一座孤零零的、巍峨而苍凉的关城轮廓。
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若隐若现!
那就是玉门关!
中原王朝经营西域的最重要的据点,也是通往西域的最后一道大门!
更是他虞战未来的“西海郡”的起点所在!
虞战驻马,目光沿着苍黄的地平线投向那座关城。
风卷过他的耳畔,仿佛带来千年的低语——那正是“玉门关”三个字在历史风沙中碰撞的回响。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脚下所立之处,正是无数故事转折的坐标。
他仿佛能看见时光倒流七百年。
霍去病的铁骑踏破匈奴王庭。
大汉帝国的疆域如金色的晨光,第一次真正照亮了这片连接中原与西域的神奇走廊。
那时的玉门关,还远在身后西北方向百余里外的戈壁深处,一座夯土垒成的方正关城。
如帝国伸出的一根坚定手指,牢牢点在祁连山雪水冲出的河道旁。
那是汉武时代的玉门关,是张骞凿空、班超投笔后,大汉律法与商队驼铃共同西传的起点。
而那时的敦煌,则安稳地坐落在玉门关东南方向约一百五十里处。
在关的“内侧”,在中原的怀抱里。
它如同一枚被精心安放在丝路孔道上的明珠,关城为它抵挡着来自西域的风霜与刀兵,它则为关城输送着粮秣、兵员与文化。
阳关与玉门,是帝国的一对门环,敦煌,则是门内灯火通明的厅堂。
那句“西出阳关无故人”,出的正是这道门,辞别的正是这座城。
风沙继续翻涌时光的卷册。
虞战知道,帝国也有打盹的时候。
魏晋南北朝,中原板荡,玉门关的烽火几度明灭。
就像一艘失去了锚的船,玉门关开始向东“漂流”。
它退到敦煌更东的地方,因为西域已非王土。
隋朝时期,玉门关的位置已大幅东迁。
此消彼长之下,原本位于关内的敦煌城,彻底变成了关外之城。
汉代:玉门关在敦煌西北约一百五十里,敦煌在关内,受雄关庇护。
隋代:玉门关移至敦煌东南约一百一十里处,敦煌反落关外,直面风沙与烽烟。
这看似只缩短了四十里,实则意味着玉门关在七百年间向东后撤了整整二百六十里。
关隘向后退一步,文明的前线便退一尺。
敦煌,也因此被推到了历史的前台。
它从“关内后方”变成了“关前总枢”。
军队在此集结,商贾在此盘桓,朝廷的政令与西域的情报在此高速交换。
它依然是那颗明珠,只是不再被庇护于门内,而是被镶嵌在了大门本身最耀眼的位置上,照耀着通向更广阔世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