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战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带着一丝慵懒而又高深莫测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踱步走进了正堂。
他看到阿史那咄力正魂不守舍地站在堂中。
望着自己那空空如也的手腕和脖颈发呆。
想必还在心疼他那些被长孙无垢“敲诈”走的金银珠宝。
虞战心中暗笑,
“无垢这丫头下手还真狠,瞧把这位王子殿下给刮的,都快成白板了…”
他轻咳一声,在主位上坐下,淡淡地开口道:
“你就是突厥乌洛浑部的王子阿史那咄力?”
阿史那咄力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
看到端坐在上首的虞战虽然年轻,但气度沉稳,不怒自威。
连忙躬身行礼,用略带生硬的汉语说道:
“正是小王!参见冠军侯!”
“嗯。”
虞战微微颔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坐吧。”
待阿史那咄力忐忑不安地坐下后,虞战却并不急于询问他的来意,反而对侍立一旁的侍女吩咐道:
“来人,看茶。”
侍女奉上香茗。
虞战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然后开始了漫无边际的闲聊。
“王子殿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洛阳的天气还适应吗?比起草原上的风沙如何?”
“呃,还好,多谢侯爷关心。”
阿史那咄力心不在焉地答道,心思完全不在天气上。
他几次想开口切入正题,但看到虞战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位侯爷怎么尽扯些没用的?”
虞战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焦急,继续东拉西扯:
“听说贵部的烤全羊风味独特,尤其是用沙葱腌制的那种,本侯一直很想尝尝啊……”
“是,是,是,”
阿史那咄力额头开始冒汗,只能机械地点头附和,
“下次小王一定带来最好的羔羊,请侯爷品尝。”
“哦?”
虞战眉毛一挑,
“那感情好。”
“不过这路途遥远,羊肉怕是运到洛阳也不新鲜了吧?”
“这个…”
阿史那咄力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中更是焦急如焚!
“我的侯爷啊!我不是来跟您讨论烤全羊的啊!”
虞战又品了口茶,话锋一转,忽然指着阿史那咄力放在手边的那个红绸包裹的长盒问道:
“王子殿下,这盒中所装何物啊?看这包装倒是挺精致的。”
阿史那咄力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切入正题的机会,连忙双手捧起盒子,恭敬地递了上去:
“回侯爷,这是小王特意为侯爷准备的一点心意,还请侯爷笑纳!”
虞战示意侍女接过盒子打开。
只见红绸之中躺着一把造型古朴华丽的弯刀。
刀鞘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刀柄则是用上等的象牙雕琢而成,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嗯。”
虞战拿起弯刀,
“沧啷”一声拔出半截,只见刀身寒光闪闪,如一泓秋水,不由赞道:
“好刀!”
“侯爷喜欢就好!”
阿史那咄力见虞战似乎颇为满意,心中稍定,连忙趁热打铁说道:
“不瞒侯爷,小王此次冒昧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哦?”
虞战将弯刀归鞘放回盒中,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王子殿下但说无妨。”
“小王想向侯爷借粮十万石,食盐五千石!”
阿史那咄力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紧张地看着虞战,
“救我乌洛浑部上下数万族人于水火!”
“借粮借盐?”
虞战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就凭这一把弯刀?”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王子殿下莫非以为我大隋的粮食和食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不不不!”
阿史那咄力连忙摆手解释道,
“当然不是!这把刀只是见面礼!小王愿意用黄金购买!”
他咬了咬牙,
“只要侯爷肯卖,价格好商量!”
“黄金?”
虞战嗤笑一声,
“你看本侯像是缺黄金的人吗?”
“再说了,”
他话锋一转,
“我看你这身行头可不像缺钱的样子啊?为何不自己去买呢?”
阿史那咄力被虞战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最终长叹一声道出了实情:
“侯爷有所不知,唉!”
他将乌洛浑部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他们是突厥可汗的远支,祖先随土门大汗征战,打败了柔然,立下战功,受封了一块草场。
不料后来在草场下发现了储量丰富的金矿!
这本是天大的喜事,却引来了周边几个大部落的觊觎。
“我们乌洛浑部是小部落,控弦之士不过三千。”
“那些大部落控弦上万,虽然兵多,但想一口吞下我们也要崩掉几颗牙。”
“他们便换了更阴毒的法子,联合起来,不卖一粒盐给我们!”
阿史那咄力悲愤地说道:
“我们空有黄金却买不到活命的物资!”
“部落的勇士没有盐吃,浑身无力,如何能打仗、放牧?”
“长此以往,我乌洛浑部不战自溃,只有灭族一途了!”
“原来如此。”
虞战听完心中了然。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他也明白了为何阿史那咄力会来找自己。
因为大隋皇帝杨广严禁盐铁出关,他们这些突厥部落即使有钱也很难从正规渠道大量购买到食盐。
而自己这个新晋的冠军侯刚刚大破瓦岗寨,手握重兵,又掌管着洛阳的部分粮仓,或许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所以你就想到了来找本侯?”
“是的!”
阿史那咄力急切地说道,
“侯爷若能伸出援手,救我部落,我乌洛浑部上下世代铭记侯爷大恩!”
“这样啊…”
虞战摸着下巴,露出一副沉吟思索的样子,
“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啊…”
他开始慢悠悠地“敲竹杠”:
“十万石粮食,五千石食盐,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首先,”
他伸出一根手指,
“如今洛阳城外有数十万饥民,每日耗粮巨大,官仓存粮也紧张啊。”
“要挤出这么多粮食,本侯需要上下打点,这‘打点费’就算你一万两黄金,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
阿史那咄力连忙点头,心中却在滴血。
“打点就要一万两黄金?”
“其次,”
虞战伸出第二根手指,
“食盐乃朝廷严格管制之物,私运出关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本侯这项上人头恐怕都难保!”
“这‘风险金’再要一万两黄金,也合情合理吧?”
“合…合理!”阿史那咄力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又是一万两!”
“再者,”
虞战伸出第三根手指,
“粮食和食盐本身的价值也不能按市价算吧?”
“如今兵荒马乱,物资紧缺,价格翻个几倍也是常理。”
“就算你五万两黄金好了。”
“五…五万两?”
阿史那咄力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这已经七万两了…”
“还有,”
虞战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运输也需要成本吧?从洛阳运到草原,千里迢迢,人吃马嚼,还要打点沿途关卡,这‘运费’再算一万两黄金,不多吧?”
“不…多…”
阿史那咄力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八万两了…”
“另外,”
虞战看着阿史那咄力那张惨白的脸,笑眯眯地说道,
“本侯也不能白忙活一场吧?这‘辛苦费’、‘操心费’再收你两万两黄金,不过分吧?”
“总计十万两黄金。”
虞战最后总结道,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十文钱一样,
“黄金到位,粮食和食盐立刻就可以启运。如何?”
阿史那咄力听完这个天文数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十万两黄金!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问道:
“侯…侯爷,您…您不会是在跟小王开玩笑吧?”
“开玩笑?”
虞战脸色一沉,
“本侯像是在开玩笑的人吗?”
“可是…”
阿史那咄力还想争辩几句。
虞战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若是觉得贵,大门就在那边,王子殿下请自便吧。”
阿史那咄力看着虞战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又想到部落中那些因为缺盐而日渐虚弱的族人,心中天人交战,最终一咬牙一跺脚,
“好!十万两就十万两!”
他死死盯着虞战,
“但侯爷您要保证粮食和食盐一定能送到我乌洛浑部!”
“放心!”
虞战哈哈一笑,
“本侯向来一言九鼎!”
他甚至举起手说道:
“我虞战在此立誓,若收了你的黄金却不给你粮食食盐,就让我不姓虞,改姓李!”
阿史那咄力一听虞战竟然发下如此“重誓”,心中的疑虑顿时打消了大半!
他连忙躬身道:
“侯爷言重了!既然侯爷如此说,那小王信侯爷!”
“小王回去后必当尽力筹措,定以最快的速度,将十万两黄金为您送来。”
“好!”
虞战满意地点点头,
“那本侯就在此静候佳音了!”
阿史那咄力再次行礼,然后怀着一种既心疼又充满希望的复杂心情匆匆离开了冠军侯府,赶回去筹备那笔天文数字的黄金了。
“十万两啊…但愿这位冠军侯真的能守信吧…”
等到阿史那咄力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长孙无垢才悄悄地探出头来。
她一脸困惑地走到虞战身边,小声问道:
“李大哥,你刚才发誓说如果骗他,就不姓虞改姓李?”
“是啊…”
虞战笑嘻嘻地看着她。
“可是…”
长孙无垢眨巴着大眼睛,更加疑惑了:
“你不是本来就姓李吗?李复哥哥?”
“嘘——!!”
虞战连忙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神秘兮兮地凑到长孙无垢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小点声!无垢,这个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
“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知道吗?”
长孙无垢看着虞战那近在咫尺的脸和认真的眼神,小脸微微一红,心中却涌起一股被信任的暖流和一种分享秘密的甜蜜感。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也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郑重地说道:
“嗯!是我们俩的秘密!”
“我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连柳阿姨和阿淼姐姐都不说!”
看着长孙无垢那副“誓死保守秘密”的可爱模样。
虞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真乖!”
心想:
“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