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基心乱如麻,魂不守舍地刚走出两仪殿没几步。
还没从皇帝那番雷霆雨露交加的“恩威并施”中缓过神来,就听到身后有人呼唤。
“虞公留步!虞公请留步!”
虞世基回头一看,竟是纳言苏威。
这位素来以清高自诩、与自己交情泛泛的同僚,此刻正满脸堆笑地快步追了上来。
“苏纳言有何见教?”
虞世基强打精神,拱手问道,心中却是一沉,预感不妙。
苏威凑近些,脸上带着一种难得的、近乎谄媚的热情笑容,压低声音道:
“不敢当不敢当。”
“是这样,老夫府上新得了两坛江南佳酿,想请虞公过府一叙,品酒赏梅,不知虞公今日可否赏光?”
虞世基心中警铃大作。
他与苏威虽同殿为臣,但分属不同派系,私下几无往来,今日突然相邀,绝非品酒那么简单。
他正想婉拒,苏威却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
“哦,对了!”
“若是虞公府上那位少年英雄,虞战孙少爷也得空,不妨一同前来!”
“老夫那个不成器的孙女,今年刚满十五,虽无才无德,却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擅长江南点心,正好让她露一手,也让孙少爷尝尝鲜。”
说到此处,苏威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笑眯眯地问,
“不知……孙少爷可曾婚配啊?”
虞世基一听,顿时全明白了!
好家伙!
这哪里是请喝酒,分明是看准了陛下对虞战突如其来的“青睐”,想趁机攀附,要把孙女塞过来结亲!
这风向转得也太快了!
他心中又急又怒,又不好当面发作,只得含糊其辞地搪塞道:
“苏纳言美意,虞某心领了!”
“只是……只是虞战那孩子……应该……应该还未曾婚配吧?”
“此事……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虞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告辞!告辞!”
说完,他也不等苏威反应,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加快脚步朝着宫外走去。
“应该还未曾婚配?”
苏威站在原地,被虞世基这模棱两可、甚至有些失礼的回答弄得一头雾水,愣在当场,
“这……这是什么话?”
“自家孙子婚配与否,还有‘应该’一说?”
虞世基这边刚摆脱苏威,没走多远,又接连被几位平日只是点头之交的官员拦住。
话题无一例外,都是先客套寒暄几句,然后便“不经意”地问起“府上那位勇武过人的孙少爷虞战”,旁敲侧击地打听其年龄、品行,最后总会落到“可曾婚配”这个核心问题上。
甚至有位武将出身的勋贵,直接拍着胸脯说自家有个侄女,弓马娴熟,与虞战正是良配!
虞世基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焦头烂额,心中叫苦不迭。
他只能一边勉强挤出笑容,用“年幼顽劣”、“尚未定性”、“高攀不起”等语含糊应付,一边脚下生风,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皇宫。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虞世基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万万没想到,陛下在朝堂上仅仅表露了一丝对虞战的“兴趣”,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般传开,立刻引来了这么多嗅觉灵敏、见风使舵的家伙!
这虞战,已然成了一块人人想咬上一口的“香饽饽”!
可偏偏这块“香饽饽”,现在连影子都找不到!
马车刚在虞府门前停稳,虞世基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疾步冲入府中,厉声喝道:
“修远!崔氏!给我过来!”
虞修远和崔氏闻讯,慌忙从内堂赶出来,见虞世基脸色铁青,心中俱是一惊。
“父亲,何事如此焦急?”
虞修远小心翼翼地问道。
“何事?”
虞世基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我让你们去找虞战,人呢?找到了没有?!”
崔氏心中暗恨,面上却故作镇定与委屈:
“父亲,这才过了几个时辰……洛阳城这么大,那小子又惯会东躲西藏,哪有这么快……”
“快?!我还嫌太慢!”
虞世基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响,
“你们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吗?”
“陛下在朝堂上亲自过问虞战!”
“还要特旨擢他入内府军当勋卫!”
“现在满朝文武,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虞家!”
“有多少人想跟他攀亲!”
“可我们呢?我们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这像话吗?!”
“这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虞修远和崔氏被这一连串的消息彻底砸懵了!
陛下亲自过问?
入内府军?
满朝攀亲?
这……这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那个他们视为耻辱、欲除之而后快的野种,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了?
“还愣着干什么!”
虞世基看着儿子儿媳呆若木鸡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给我加派人手!把所有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
“就算把洛阳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虞战给我找回来!快去!!”
“是!是!父亲息怒!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虞修远和崔氏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应着,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虞府鸡飞狗跳,仆役家丁被纷纷派出。
如同没头苍蝇般涌向洛阳城的各个角落,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目的截然不同的“寻人”行动,在巨大的压力下,仓促地展开了。
而虞世基独自坐在空荡的大厅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和一种事情彻底失控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