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内,意识层面的对决进入白热化。
柳承将全部精神凝聚为无形尖刺,直刺硅基巨人能量核心的瞬间,感受到的并非坚不可摧的壁垒,而是……无数层叠加的、扭曲的哀嚎。
那不是防御,是囚笼。
硅基巨人的核心深处,囚禁着它从“大祭司”形态彻底硅基化时剥离的、最后残存的生物意识碎片,以及无数年来被它“消化”却未能彻底消散的、最强烈的情感烙印——那些极致痛苦的、充满悔恨的、绝望的临终意识。这些本应被转化为纯粹能量的情感残渣,被它当作最后的精神盾牌,堆积在自身意识核心之外。
柳承的“存在尖刺”刺入这片情感的废墟,瞬间被亿万份痛苦记忆淹没。
“呃——!”圣殿内,柳承的实体身躯猛地一颤,七窍渗出细微的血丝。他的意识如同赤脚踏入烧红的铁屑,剧痛从精神层面反馈到肉体。
硅基巨人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嘲笑:“感受吧…这就是‘情感’的真相!痛苦!混乱!低效!只有将它们碾碎、提纯,才能获得真正的力量!”
它趁柳承意识受创的瞬间,幽蓝的能量核心光芒大盛,反客为主,更加狂暴的吞噬之力倒卷而来,要沿着柳承的意识连接,反过来吞噬他和“基石”!
“指挥官!你的意识波动在急剧衰弱!”盖亚的警告在柳承脑海中炸响。
“柳承!坚持住!”磐石的声音也通过通讯传来,背景是激烈的爆炸和能量碰撞声,“我已经破坏了三个主塔,正在冲击控制中心!这里的净化者有点麻烦,但撑得住!反抗军正在集结,越来越多的人醒了!”
“幽灵!”柳承在意识中咬牙呼喊。
“我在。”幽灵的意念冷静而迅速,“根据磐石共享的心网节点分布,我已经绘制出整个‘翡翠之心’残余灵网的情感能量流动图。硅基巨人的吞噬网络目前主要依赖三条主干管道:一条来自圣殿下方古老系统的强行抽取,一条来自城市各处仍在运行的脉冲塔和傀儡,还有一条…来自控制中心的后备核心,那里储存着它预先提取的海量‘情感储备’。”
“后备核心…”柳承忍着亿万痛苦记忆的冲刷,思维急转,“如果…如果那些被储备的情感…被一次性释放…会怎样?”
盖亚瞬间理解了他的意图:“理论上,硅基巨人的意识架构建立在‘有序抽取、有序转化’的基础上。如果海量原始、混乱、未经‘净化’的情感洪流一次性涌入它的处理核心,将远超其承载极限,可能导致逻辑过载甚至崩溃。但风险极高——首先,我们需要引爆后备核心;其次,释放的情感洪流是无差别冲击,你的意识首当其冲;最后,硅基巨人很可能在崩溃前最后一刻选择自毁,拉所有人陪葬。”
“引爆核心交给磐石。”柳承的意识在痛苦中愈发清晰,“至于情感洪流…我来引导。”
“你疯了?!那会直接冲垮你的意识!”幽灵罕见地情绪波动。
“不,”柳承看向怀中微微发光的第三石板,“我有这个。它的原始功能是‘共情存储’与‘意识庇护’…或许,它可以成为一道堤坝,一个分流渠。而且…”他感受着“基石”传来的温暖共鸣,“‘基石’是‘存在的锚点’。如果连自己的‘存在’都无法在情感洪流中坚守,又如何能锚定他人?”
他不再犹豫,通过意识连接同时向盖亚、磐石和幽灵下达最终指令:
“盖亚,调动‘烛龙’号全部剩余能源,准备接应!幽灵,在情感洪流爆发的瞬间,尝试入侵硅基巨人最底层的控制协议,寻找阻止其自毁的可能性!磐石——”
“我已经在控制中心大厅了!”磐石的声音夹杂着能量武器交火的爆鸣,“七个净化者解决了四个!后备核心就在我眼前,但它被多层能量护盾和物理装甲保护!我需要时间!”
“没有时间了!”柳承感受着硅基巨人越来越强的吞噬压力,“用你最强的攻击,现在!打碎它!”
“明白!”磐石怒吼。
控制中心大厅内,磐石新生的硅基共生体身躯上已有多处破损,幽蓝的能量液从伤口渗出,但他的战意燃烧到顶点。面对最后三个疯狂扑来的净化者,以及大厅中央那被重重保护的、散发着不稳定能量波动的巨大水晶状后备核心,他做出了决断。
“全都…给我滚开!”
他不再保留,重构身躯后一直压抑着的、源于那活性硅基能量本身的狂暴力量,连同他自身的人类意志,在这一刻完全爆发!暗金色的装甲表面,幽蓝的能量脉络前所未有的明亮,甚至开始出现炽白的过度能量溢出现象!
他背后的能量羽翼最大幅度展开,整个人如同燃烧的流星,无视了最后三个净化者的攻击,将全部能量、全部质量、全部意志,凝聚在右拳之上,狠狠撞向后备核心最外层的能量护盾!
“轰——!!!!!”
前所未有的爆炸席卷了整个控制中心!坚固的合金结构如同纸片般被撕裂、熔化!三个净化者在能量风暴中瞬间汽化!
而在爆炸的中心,磐石的拳头,连同他大半个右臂,在击穿三层护盾后,终于触碰到了后备核心的本体!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微不可闻,却又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个关注者的感知中。
后备核心,碎了。
不是爆炸,而是释放。
如同堤坝崩溃,积蓄了不知多少岁月、来自亿万被“灵网”汲取、尚未被完全“消化”的原始情感能量——那些被剥离的喜悦、被扭曲的爱意、被压抑的悲伤、被遗忘的恐惧、以及最纯粹的痛苦与渴望——失去了束缚,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混杂了所有生命色彩的情感洪流,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道光,轰然爆发,沿着灵网残留的通道,冲向它唯一的“主人”与“囚禁者”——圣殿内的硅基巨人!
圣殿中,硅基巨人首次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尖啸:“不——!!”
它试图切断与后备核心的连接,但太晚了。那海啸般的情感洪流已经沿着它与灵网最深层的绑定通道,无视了一切防御,直接冲入了它的意识处理核心!
硅基巨人那冰冷的、绝对理性的逻辑架构,瞬间被这庞大、混乱、不可控的原始情感淹没!它的幽蓝能量核心疯狂闪烁,几何图案变得混乱无序,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杂音。它在“处理”这些情感,但处理速度远远跟不上涌入的量,逻辑链条开始断裂、过载!
而首当其冲的柳承,此刻正处在硅基巨人的意识吞噬与情感洪流爆发的夹缝之中!
就在洪流及体的瞬间——
“就是现在!”柳承将全部意志,连同对同伴的信任、对逝者的承诺、对未来的责任,尽数灌注进怀中的第三石板!
“以‘心’为名,庇护·分流!”
第三石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乳白色光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无比厚重、温暖,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又像一个无限包容的港湾,将冲向他意识的那部分最狂暴的情感洪流,轻柔而坚定地接纳、疏导、存储。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基石”也绽放光芒,这次不再是攻击或防御,而是化作一道纯粹的“存在坐标”,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牢牢锚定柳承自身的意识,让他在情感的风暴中巍然不动,保持清明。
他成了风暴眼。
一边,是硅基巨人在情感洪流中挣扎、崩溃,发出非人的哀嚎与逻辑错误的嘶鸣,其庞大的身躯开始出现能量泄露和不稳定解体迹象。
另一边,第三石板如同无底深渊,源源不断地吸收、存储着洪流中那些痛苦、混乱的部分,其表面的星辰光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重组,仿佛在消化、在理解。
而柳承自己,则通过“基石”的锚定和石板的庇护,以自身意识为桥梁,小心地引导着洪流中那些相对“温和”、“正向”的情感碎片——那些被压抑的善意、微小的幸福瞬间、对自由的模糊渴望——如同播撒种子般,让它们沿着灵网残存的通道,轻柔地流向城市各处,流向那些刚刚觉醒、茫然无措的共生体居民意识中。
这不是攻击,而是…治愈的起始。
圣殿开始崩塌。硅基巨人的身躯在能量失控中膨胀、扭曲,仿佛随时会爆炸。
盖亚的声音传来:“‘烛龙’号已就位!但圣殿能量场极不稳定,无法直接接应!柳承,你必须立刻脱离!”
幽灵也紧急报告:“硅基巨人底层自毁协议已被激活!倒计时三十秒!它要拉整个圣殿区域陪葬!”
磐石的怒吼响起:“指挥官!我马上到圣殿接你!”
“不!磐石,去帮助反抗军组织撤离!盖亚,准备远程牵引!”柳承看着眼前濒临毁灭的硅基巨人,又看了看怀中光芒越发温润深邃的第三石板,做出了决定。
他没有立刻逃离,反而向前一步,将手按在了硅基巨人那疯狂闪烁、布满裂痕的能量核心上。
“感受它们吧,”柳承低语,声音透过意识传递,“这些你视为垃圾、视为燃料的情感…才是生命…真正活过的证明。”
他将第三石板中暂时存储的、经过初步“梳理”的一部分情感记忆——那些临终的忏悔、未竟的爱意、对造物主的复杂感情——混合着“基石”的一丝“存在确认”之力,注入了硅基巨人即将崩溃的核心。
这不是为了拯救它,而是…让它明白,它毁灭的究竟是什么。
硅基巨人核心的光芒骤然凝固了一瞬。
那两点幽蓝的光点中,仿佛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极其复杂的波动——像是亿万被它吞噬的意识最后的回响,又像是它自己那被剥离、被遗忘的“初心”在湮灭前刹那的复苏。
然后——
“轰隆——!!!!!”
比控制中心爆炸剧烈百倍的能量爆发,从圣殿中心绽放!硅基巨人连同整个圣殿主体结构,在炽白的光芒中化为基本粒子!
但就在爆炸冲击波即将吞没柳承的瞬间,一道来自“烛龙”号的精准远程能量牵引光束锁定了他,将他以极限速度拉向高空!
同时,第三石板自动激发的最后庇护力场,勉强抵挡了第一波最致命的能量辐射。
当柳承被安全拉回“烛龙”号舰桥,脸色苍白如纸,几乎虚脱时,从观测窗向下望去——
曾经神圣庄严的共生圣殿,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熔融能量的深坑。
而深坑周围的城市,灵网的光辉正在急速暗淡、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