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许崖睡得极为香甜,不知是长久的疲惫也好,还是因为热水澡使得自己浑身舒适,虽然吴忧依然在自己的附近打着呼噜,可却没有影响到自己的任何睡眠,所以当许崖清晨起床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显得精神不少。
没去管还在熟睡的吴忧,许崖起床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此时的院内颇为安静,四周的房门还在紧闭,依稀可以听到一些鼾声,看来昨日许多人好不容易卸下重担,都如许崖一般好好睡上了一觉,许崖神了个懒腰,走到了院内。
出乎意料的是,当许崖走到院内,这才发现,凉亭里还坐着一人,正是陆威,陆威自然也看到了许崖,招招手,示意许崖过来。
许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老老实实的来到了陆威面前,陆威从怀里一阵摸索,摸出了十两白银,直接放到了许崖的怀里,许崖一惊急忙想避开推辞,可还没有动身,已经被陆威塞到了怀里。
“许小子,这是这半年多你与吴小子的工钱,已经少算了不少,你就不要再推辞,这帝都如此繁华,没有点钱傍身是万万不能的,日后若是发达了,还要多照顾照顾我生意咧。”陆威笑着说道,如此一来许崖也没有推辞的必要,毕竟他与吴忧现在最缺少的便是钱财。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叫他们起床出发了,你与吴小子记得虽然要出人头地,但也要护住自己的安全,平凡的生活有时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陆威拍了拍许崖的肩膀劝告了几句,便开始向屋内走去,同时大声呼喊,唤醒了沉睡的众人,众人起床后陆续整理装车,一个时辰后便开始向城外驶去,当然,他们也与一路上交往的许崖两人做了道别。
在送别了陆威等镖师,许崖和打着哈欠的吴忧站在熙攘的街口,昨日因帝都宏伟而激起的些许兴奋,迅速被现实的冰冷所取代。一共不到三十两银子,这在乡下是笔巨款,在这寸土寸金的帝都,恐怕支撑不了几个月。
“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吴忧掂了掂怀里的钱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
许崖目光扫过街上衣着光鲜的行人和巡逻的兵士,对着吴忧低声说道:“找地方住下,不起眼的地方。”
吴忧领着许崖凭着沿着主干道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拐进了一条岔路。他之前在城镇生活过一段时间,知道越偏僻的地方,才会越复杂,所以越是往里,街道越窄,房屋也越发低矮破旧,与此同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食物馊臭和劣质烟叶混合的气味。
清水巷,便是这样的地方。
“老孙客栈”的招牌歪斜着,门板上的漆剥落大半,四面围墙上时不时还有蜘蛛的身影飘过,许崖在门口观察片刻,才领着吴忧走进去。柜台后是个打着瞌睡的老头,精瘦,眼珠在许崖二人进来时睁开一条缝,浑浊却带着审视。
“住店?”老头的声音沙哑。
“最便宜的房,一晚。”许崖将一小块碎银放在柜台上。
老头用枯瘦的手指捻起银子,掂了掂,“通铺,一晚三十文。独间,一百文。”他瞥了眼两人,“看你们小子还算干净,后院有间堆放杂物的耳房,收拾一下能住人,五十文一晚,要不要?”
“要。”许崖毫不犹豫。通铺人多眼杂,独间过于显眼,这间杂物房正合适。
房间狭小阴暗,只有一扇小窗对着后院,除了一张硬板床和一张破桌子,几乎无处下脚。吴忧把行李扔在床上,叹了口气:“这就是帝都啊……”
许崖没说话,仔细检查了门窗,又将唯一的破椅子抵在门后。“休息一下,天黑后我们出去打听点消息。”吴忧点了点头,在墙角的杂草处刨了个洞,把随身钱财拿出了一两银子,其余全藏了进去,又用杂草盖好。如此世道,不得不小心为上。
傍晚,天色渐暗,但清水巷反而热闹起来。小摊贩吆喝着,苦力们三三两两蹲在路边吃着简单的晚饭,一些衣着暴露的女子在巷口招揽生意。
许崖和吴忧在一个卖馄饨的摊子前坐下,要了两碗最便宜的素馄饨。吴忧一边吃,一边自然地跟摊主老伯搭话:“老伯,这帝都真是大,刚来差点迷路。而且路上所有人都在说有个特别有名的书院招生,叫……叫什么来着?”他故意装作记不清。
“白鹿书院呗!”老伯一边下馄饨一边说,“在城外的鸡鸣山上,那可是了不得的地方,里头都是未来的官老爷和将军!不过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得有名师推荐,还要经过啥子考核嘞!”
“考核?难不难啊?”吴忧嚼着馄饨,含糊地问。
“难!怎么不难!”旁边一个喝着小酒的中年汉子插话,“每年想去碰运气的人海了去了,能进去的,凤毛麟角!而且啊……”他压低声音,“听说里头也不太平,分啥子文院武院,斗得厉害着呢。”
许崖默默听着,记下了一些关键信息,需要推荐、考核艰难、而且内部存在纷争。
看来这个书院并不简单,许崖在心里想着。
与此同时,几个穿着短打、面露痞气的青年晃悠过来,为首一人一脚踩在空凳子上,斜眼看着馄饨摊主:“老王头,这个月的‘清净费’,该交了吧?”
老王头脸色一白,连忙从钱盒里数出些铜钱递过去:“黑七哥,您点点……”
名叫黑七的青年掂量着铜钱,目光扫过许崖和吴忧,尤其在两人虽然旧但质地尚可的衣物上停留了一下。“生面孔啊?哪来的?”
吴忧刚要开口,许崖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下,抢先答道:“逃难来的,投奔亲戚没找到,身上快没钱了。”
黑七嗤笑一声:“清水巷有清水巷的规矩,既然住了下来,就得守规矩。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收你们的‘份子钱’。”说完便带着人晃晃悠悠地走了。吴忧想站起身理论,可马上就被许崖按住,他用眼神示意吴忧四周,发现周围的人都习以为常,看来这伙人已经在此地盘桓已久,并不是他们这种外来户能轻易招惹的存在,所以吃完饭后,许崖领着吴忧直接回到了客栈。
回到那间狭小的耳房,吴忧气得直骂娘:“呸!什么玩意!刚到地方就碰上收保护费的!”
许崖却眉头紧锁:“他们不像是普通的混混。那个黑七,脚步沉稳,眼神里有股狠劲,像是练过几下子的。而且,他刚才特别注意了我们的衣服。”
“大哥,你是说……他们可能不只是收保护费那么简单?”吴忧也警觉起来。
“不确定。但帝都水深,小心为上。”许崖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向漆黑的后院,“我们得尽快弄清楚两件事:第一,如何能获得白鹿书院的推荐和参加考核的机会。第二,我们的书信对董彧是否有作用,第三,帝都各方势力的基本情况,特别是……有没有宋国或者说……庆国的人活跃。”
他摸了摸怀里的那半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复仇之路漫长,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突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许崖瞬间吹熄了桌上的油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他和吴忧屏住呼吸,紧贴在墙壁两侧,手悄悄摸向了之前就藏在行李中的短棍。
黑暗中,只有彼此微不可闻的心跳声。门外的脚步声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渐渐远去。
月光透过小窗,洒下一点点微光。许崖和吴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看来此地也被有心人盯上。
清水巷的暗流,或许只是这座巨大城池冰山一角的缩影。而白鹿书院的希望与挑战,才刚刚在他们面前露出模糊的轮廓。
帝都的第一夜,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