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将万丈金光泼洒在帝都东门内外。那四面代表着四方强权的大旗,在晨光中愈发清晰,伴随着愈发震耳的蹄声与车轮声,庞大的四国使团队伍,终于缓缓驶至观礼台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北蒙使团。他们人数不算最多,但气势最为彪悍狂野。骑士皆身着皮袄,腰配弯刀,眼神桀骜,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野性与杀气。为首者,是一名身材异常魁梧、披着华丽狼皮大氅、面容粗犷、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大汉。他并未下马,只是端坐于一头格外神骏的雪白巨狼之上,对着观礼台方向微微颔首,声若洪钟:
“北蒙王庭,左贤王乌维,奉大汗之命,率队前来。大顺皇帝,别来无恙?”他语气谈不上多么恭敬,带着草原王者的疏狂。据说这位左贤王年轻时曾游历中原,与尚是皇子的当今皇帝有过数面之缘。
皇帝在龙椅上微微直起身,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声音透过内侍传出:“左贤王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入城安歇。”乌维没有过多客套,一拱手,骑狼便走,这让大顺的众多文官面色难看,实在有点不识规矩。
紧随其后的是西辽使团,他们衣着华丽,色彩斑斓,带着异域风情,队伍中隐隐有奇异的香料气味飘散。领队的是一位身着紫金长袍、面覆轻纱、只露出一双深邃紫瞳的女子,她身姿曼妙,举止间带着一种神秘而高贵的气质。她轻盈下车,对着观礼台行了一个西辽特有的礼节,声音如同琉璃碰撞,清脆而带着一丝凉意:
“西辽,长公主赫连琉璃,见过大顺皇帝陛下,太后娘娘。”
此时皇帝没有搭话,太后的声音自珠帘后传出,平和而威严:“长公主殿下免礼,一路劳顿,请入城。”赫连琉璃轻施一礼,没有再上车,反而步行从观礼台前走过,这让大顺的臣民不自觉就对此人有了许多好感。
至于南越使团则显得灵巧许多,队伍中多有身形轻盈、背负弓弩或奇特工具的武士。领队的是一位看起来只有三十许岁、面容俊雅、身着锦缎华服、手持一柄孔雀羽扇的男子,他笑容和煦,如同南方的暖风:
“南越国,靖南王世子阮文昭,代父王向大顺皇帝陛下、太后娘娘问安。久闻天朝上国风华,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话语谦和,礼数周到。尤其是他对待皇帝和太后双膝跪地,一脸崇拜的看着四周,看来这南越国与大顺应该是交好无比。
最后是东罗使团。他们纪律最为严明,步伐整齐划一,鸦雀无声。所有成员皆身着统一的玄黑色劲装,胸口绣着黑凤纹。领队者是一名面容冷峻、一丝不苟、腰间佩着长刀的中年将领,他上前一步,右手握拳重重捶击左胸,行了一个标准的东罗军礼,声音铿锵有力:
“东罗帝国,镇海将军武田玄,率队抵达。望此行,能与大顺俊杰友好切磋,共促武道。”话语简洁,目的明确。
皇帝与太后一一回应,尽显东道主的气度。然而,台下所有大顺臣民,乃至观礼台侧后方的许崖等人,目光都更多地投向了四国使团队伍中,那些年轻的、散发着强大气息的身影——他们才是此次论道会真正的对手。
秦岳不知何时已站到了许崖等人身侧,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扫过四国队伍中的核心队员,低声快速地介绍,声音冷峻:
“北蒙,注意那个骑黑狼的少年,叫‘苍狼’巴特尔,左贤王乌维之子。年方十六,修为已至四品中期,是北蒙年轻一代毫无争议的第一人。他十二岁便随军征战北境,麾下‘苍狼卫’凶名赫赫,死在他手上的大顺边军斥候、乃至……不少军侯世家子弟,不在少数。”秦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寒意。
许崖顺着他目光看去,那是一个身形精悍、肤色古铜、眼神狂野不羁的少年,他骑在一头神骏的黑狼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他似乎感受到了大顺军方那边投来的无数道充满仇恨与杀意的目光,非但不惧,反而轻蔑地扫视过去,甚至故意舔了舔嘴唇,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西辽队伍中站在长公主身后的紫发少女,叫赫连幽月,是长公主的侄女。精通幻术与毒功,功法‘琉璃梦华’诡异莫测,防不胜防。她旁边那个闭目养神的白衣男子,叫元昊,是西辽国师首徒,精神力修为极深,是‘五方争鸣’关卡的劲敌。”
“南越队伍中间背着巨大机关弩的少女,叫黎青璇,是靖南王麾下首席机关师的孙女。她身旁那个手持双短刃、身形如鬼魅的少年,叫阮小五,是世子阮文昭的贴身护卫,身法刺杀之术堪称一绝。”
“东罗,那个站在武田玄身侧,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青年,叫柳生卫,是东罗剑圣传人。他旁边那个沉默寡言、怀抱长刀的女子,叫千雪,刀法狠辣,据说出自东罗神秘的‘暗刻’组织。”
就在秦岳介绍之时,那北蒙的苍狼巴特尔,目光陡然转向了他们这边,或者说,直接锁定在了秦岳身上。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浓重的草原口音和毫不掩饰的挑衅:
“哟,这不是大顺的‘军神种子’秦岳吗?怎么,缩在帝都这么久,身上的血腥味都淡了?听说你义父镇国公在北疆的日子,可不太好过啊,哈哈哈!”
此言一出,大顺军方阵营顿时一片哗然,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巴特尔,怒火几乎要将他点燃!镇国公秦霜是大顺军魂,辱他便是辱整个大顺军方!
秦岳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刺骨,周身那股压抑的煞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他踏前一步,声音冰冷得如同北疆的风雪:“巴特尔,你想死吗?”
“怎么?想动手?”巴特尔毫无惧色,反而拍了拍座下躁动的黑狼,讥讽道,“在这里?你们大顺皇帝和太后面前?有胆子你就来,让我看看你这‘种子’到底有几分成色!别跟你那些死在狼牙下的同袍一样,不堪一击!”
“你!”秦岳拳头骤然握紧,指节爆响,一股恐怖的气势就要爆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轻轻搭在了秦岳的手臂上,秦岳一愣,回过头看去,赫然正是许崖。他对着秦岳微微摇头,低声道:“秦师兄,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此地,不宜动手。”
秦岳身体一僵,眼神中恢复清明,汹涌的气势被强行压下,但他盯着巴特尔的眼神,依旧如同万载寒冰。
观礼台上,太后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远来是客,些许口角,不必挂怀。左贤王,约束好你的部下。”
走在最前方的北蒙左贤王乌维这才仿佛刚看到一般,哈哈一笑,对着巴特尔不痛不痒地呵斥了一句:“巴特尔,不得无礼!大顺乃礼仪之邦,岂容你放肆?还不向秦小将军……赔个不是?”他语气随意,哪有半分真正责怪的意思,反而更像是一种纵容和炫耀。
巴特尔闻言,嗤笑一声,随意地对着秦岳方向拱了拱手,动作敷衍至极:“抱歉了,秦‘种子’,我这人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这番做派,更是让所有大顺臣民感到无比的憋屈与愤怒,许多人脸色铁青,拳头紧握,却无可奈何。东道主的身份,像一道枷锁,束缚住了他们的手脚。
皇帝的脸色也更加难看,咳嗽了几声,挥了挥手:“罢了……引各国使团入住鸿胪寺别馆,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冗长而憋屈的迎接仪式,终于在一片暗流汹涌中结束。四国使团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浩浩荡荡进入帝都,前往各自下榻的居所。
人群逐渐散去,但那股压抑的怒火与屈辱感,却弥漫在帝都的空气里,久久不散。
许崖看着北蒙使团消失在城门洞内的背影,尤其是那个嚣张的苍狼巴特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秦岳身上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也能体会到周围所有大顺军人那刻骨的仇恨。
这论道会尚未开始,硝烟味已然如此浓烈。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变得愈发坚定。这个舞台,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而那个叫巴特尔的北蒙少年,无疑是他和整个大顺队伍,必须直面的一座大山。
回到别院,夜色渐深。许崖独自在院中演练着“影逐流光”,心思却飘向了远方。他知道,他们这些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年轻人,即将面对的,是一场关乎个人荣辱与国家尊严的残酷考验。远处鸿胪寺的方向,隐约传来了异国的歌舞声。
“若是父亲还在,不知看到此等情景有何感想。”许崖无来由的忽然想到了父亲,他摇摇头,把脑子中的杂念甩了出去。
这帝都之夜,越加是诡谲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