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许崖已分不清是白日还是黑夜。
此时的他,被装在一个车厢里,车厢外围被蒙着厚厚的一层布,外面的光时断时续的照射进来,他揉了揉发昏的眼睛,定睛向四周看去。
四周的场景随着光线的照射逐步显现出来,原来此地并不是只有许崖一人,在他四周横七竖八躺着有十数位七八岁大小的男女,只不过此时都在沉睡,不知为何只有他一人清醒过来。
许崖晃了晃自己的身子,把自己的身体摆正了一些,不知怎的,忽地就发起呆来。
此时距离那夜已过去两月之久。
许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他只是本能的觉得待在那里会有很大的危险,就选了个方向一直向前走,渴了就随便在河边喝一点水,饿了不是吃点路边树上的野果,就是被一些好心人施舍一些干粮,好在虽然许崖出身虽然高贵,但是此时的他清楚的知道如今称得上是家破人亡,能吃饱肚子已是极好,只不过这变故实在太大,让他在如此时间之内还是不能反应过来,只是想着远离府衙的位置或许会安全一点。
至于自己怎么出现在这里?许崖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忽地发现自己脑后有一个大包,才想起来自己本是在河边歇息,但再醒来却是出现在这里,许崖也不是愚笨之人,知道自己应该是被人抓走了,难道是自己身份暴露,被父亲口中的三弟派人所为?
想到这里,许崖不得不紧张起来,不过他转念看到周边四散躺着的十多人,静下心想一想可能并不是身份暴露,不然不会有如此多与自己相似年龄的少男少女同被抓走。
现在看来,还是搞清楚自己身处何地最为重要。
既然决定,许崖马上就想起身探寻一番,可就在许崖动身之际,旁边一道身影却让许崖的动作瞬间静止。
左前方,一道身影不知何时起身,缓缓蹲下身子,在还躺着的一些孩童身上摸索。
而且此人极为古怪,时而举着手开心蹦跳,时而对着某个孩童踹上两脚,这倒是让许崖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此人莫非是母亲嘴中曾说过的“癫人”?
只是也没给许崖留下太多思考的时间,也就一炷香的时间,这人也极为迅速的摸到了许崖附近躺着的几人,也就是这时,许崖才完全看清此人在做什么。
他在翻找这些孩童身上的财物。
许崖看到这种情形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出身富贵,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在他看来,这些孩子本就可怜,还要被搜刮财物。许崖刚想开口制止,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也自身难保,还是先静观其变。那“癫人”很快就摸到了许崖跟前,一双脏兮兮的手在他身上摸索着。许崖强忍着怒火,紧闭双眼装睡。那“癫人”一无所获,嘴里嘟囔着骂了句,又踹了许崖一脚,不过这一脚倒是有所发现,将许崖藏在内衣深处的那块碎玉佩掉落了出来,那“癫人”脸上一喜,赶紧捡起来放入怀中。
许崖看着自己父亲的遗物被偷走,咬着牙,没有发作。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是有人在交谈。“癫人”听到动静,迅速坐回原位,装成沉睡的样子。车门被打开,一道亮光射了进来,许崖微微眯眼,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男人站在门口,他大声喊道:“都给我起来,到地方了!”
那些沉睡的孩子们被吵醒,纷纷起身,睡眼惺忪。许崖也跟着起身,心中暗自警惕。
许崖假装刚刚清醒,挣扎着爬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下车子,车外的光亮让他一阵恍惚,拿手遮挡了一下眼睛才缓缓适应了亮度,慢慢向四周看去。
此地竟是一个小型的驿站,除了两间房屋和几座马厩外,只有周边一个卖茶的小摊,再无任何外物。
许崖内心暗道奇怪,来此地有何用处?
不过想归想,那大汉的催促又一次传来,许崖转头一看,刚才车中摸他人财物的“癫人”也是一脸迷茫的走下车去,许崖冷现一声,心想此人也是会装傻的高手,但也不去揭穿,只是对此人留了个心眼,小心为上,并且一会也要将玉佩伺机夺回来。
众人被那大汉一起驱赶到驿站门口,便迫不及待的跑去隔壁的茶摊要了一壶茶,坐下去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全然不管这帮少年在此地如何。
看到这种情况,许崖也是稍微放下点担心,看来自己跟这帮少年被抓走是另有原因,并不是身份暴露。
想到这里,许崖也是轻松不少,毕竟他小小年纪经历灭门,已经让他有些惊弓之鸟,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是先活下去。
许崖看着四周的十余位少年,也是没什么攀谈的欲望,看那大汉并不制止他们活动,起身走到门口,找了个阴凉处,坐下去歇息去了,只不过其他人可没许崖这般心态,他们在清醒过后,马上迸发出了轰天的哭声。
也不怪这帮孩童们嚎哭,毕竟看身体,他们也不过不到十岁,此时被一个满脸凶狠的大汉带到一个远离父母,不知是何地的驿站,换做成年人,也会惊恐不已,更何况他们中的部分人刚才还被某人踹了几脚,浑身带伤,这更加剧了他们的恐惧,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很不错了。
许崖就坐在他们附近,听的他们哭声实在是有些吵闹,只是他也注意到除了他以外,刚才在车厢中盗窃财物那位少年虽然也在大声喊叫,只是干打雷不下雨,还经常从手指头缝隙中向外做鬼脸,实在有些好笑。
许崖在心里苦笑一声,想来之前在府内可见不到如此妙人。
“啪”
一只碗摔在地上的声音骤然传来。
“奶奶的,一群小兔崽子,再哭,大爷我把你们全砍了喂狗!”
大汉恐吓的声音从茶摊处传来。
孩童们听到大汉的声音更加害怕了,只是他说出的话语,倒是能听的明白,哭声逐渐降低了下来,只有零星的抽泣声逐渐传来。
看到这里,许崖也是默默叹了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更何况是他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呢,况且现在看来,搞清楚他们为何被带来此地更为重要。
“咕咕咕”
许崖无奈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心道也许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填饱自己那已不知许久都没有进食的胃。
就在许崖还在发愁怎么找吃的时,那个“癫人”不声不响的凑了过来。
“嘿,兄弟,饿了吧,要不要来点吃的”
他笑嘻嘻地说。
许崖对此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感,毕竟刚才不久,还踹了他一脚,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能翻脸,只是警惕地看着他,没好气地说:“与你无关。”
这人听到这话也不生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烧饼,掰了一半递给许崖。
“饿了吧,吃点。”
这个动作倒是让许崖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之前偷东西的人会给自己食物。
许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此人听完挠挠头,嘿嘿笑道:“不客气,咱们以后就是难友了。我看你虽然蓬头垢面,但衣着服饰不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而且方才下车直到如今也是临危不乱,小哥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许崖一边将烧饼掰开放进嘴里一边听着此人说话,不过按照他的秉性,也不会将事实全盘托出,只是随意的说了声家境贫寒,衣物也是从他人手中捡来,不知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云云。
此话也是亦真亦假,毕竟许崖真不知自己为何会被抓到这里,倒是也成功堵住了那人的提问,场面一时有些冷了下来。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吴忧。”
那人,不,吴忧对着许崖伸出了手。
许崖听到这个名字愣住了,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本想告诉吴忧一个假名,但鬼使神差的,也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握住了那双手。
他们不知道,这次的握手,会是一生的羁绊。
“你好,我叫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