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涵侧头看着许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梁琦这次吃了大亏,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他动不了公安局,就会动笔杆子,动你的组织程序。”
“而且这件事,也有赵家的影子。”
“程序?”
许天看着那片烂尾楼。
“这也是我要动的东西。”
………
第二天早上。
县政府会议室大门紧闭。
烟雾缭绕。
江城县政府常务扩大会议。
几十号人挤在屋里,没人说话,连喝水吞咽的动静都听得清。
陈望年坐在主位,手里捧着个大茶缸,闭目养神,像个泥塑菩萨。
许天坐在左手第一位。
他面前没放讲话稿。
只有那个从孙德江老家房梁上扒下来的牛皮纸袋。
“建委,李国栋。”
许天开口了。
坐在后排的一个中年胖子一哆嗦,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油汗。
“许……许县长。”
“坐。”
许天没看他,手指在那个纸袋上轻轻敲击。
“鑫皓工业园二期扩建项目的审批手续,是你签的字?”
李国栋心里咯噔一下。
这事儿当时孙德江打过招呼,说是省里的意思,他哪敢不签。
“是……是走过程序的,当时县里也开了会……”
“程序?”
许天笑了。
他从纸袋里抽出一张复印件。
两根手指夹着,往桌上一扔。
“九月三号,静心茶舍。”
“现金二十万,两条中华烟,还有一张以你老婆名义办的美容卡,充值五万。”
“这也是程序?”
轰!
李国栋脑子里炸了。
这事儿做得极隐秘,连他老婆都只知道那是张赠送卡,许天怎么会连具体日期都一清二楚?
孙德江!
肯定是那个死胖子留下的账本!
李国栋腿肚子发软,嘴唇哆嗦着想辩解。
“许县长,这是污蔑!这是栽赃!”
“我李国栋在江城干了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凭一张废纸就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他这一喊,旁边几个坐立难安的局长也跟着起哄。
“就是啊,许县长,办案讲究证据链,光凭一张纸说明不了问题。”
“这搞得人心惶惶的,以后工作还怎么开展?”
“这是搞一言堂!”
“我们要向市委反映!”
一群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了。
他们在赌。
赌法不责众。
赌许天不敢把江城的班子全撤了。
陈望年依然闭着眼,仿佛睡着了。
许天靠在椅背上,看着这群群魔乱舞的小丑。
他在等。
等这把火烧得再旺一点。
等这群人彻底暴露出结党营私的丑态。
“反映?”
许天抓起那个厚厚的纸袋。
往桌上一砸。
砰!
这一声巨响,把所有杂音都压了下去。
“想去市里反映?行。”
“想去省里告状?也行。”
许天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前倾,压迫感铺天盖地。
“但在你们走出这个门之前,先把这笔账给我算清楚。”
“规划局长王大伟,狮鑫项目违规变更容积率,收受劳力士金表两块,现金十五万。”
“招商局副局长陈刚……”
许天每念一个名字,就扔出一张复印件。
被点到名的人,脸色煞白,瘫在椅子上,像是被抽了脊梁骨。
没点到名的,低着头,大气不敢喘,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许天一口气念了七个名字。
全是江城各个实权部门的一把手、二把手。
“现在。”
许天环视一周。
“还有谁觉得我是在搞一言堂?”
李国栋撑不住了。
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哪里是开会。
这是处刑现场。
“林部长。”
许天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组织部长林谦。
林谦立刻坐直身子。
“在。”
“这七个人,即刻停职反省。”
“把相关材料移交县纪委,通知周书记,让他带人来领人。”
周平正是新来的县纪委书记。
“另外。”
许天指了指李国栋。
“建委的工作,暂时由副主任赵强代理。”
“告诉赵强,一周之内,我要看到所有违规项目的整改方案。”
“少一个字,让他自己卷铺盖滚蛋。”
林谦点头记录。
“明白,马上落实。”
这雷霆手段,看得在场其他人心惊肉跳。
一次性拿下七个干部。
这在江城历史上前所未有。
这是要把江城的天捅个窟窿啊!
“散会。”
许天没给任何人求情的机会。
抓起那个空了的纸袋,转身就走。
陈望年这时候才睁开眼。
他看着那几个瘫在地上的干部,摇了摇头,捧着茶缸子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
县政府大楼外。
李国栋失魂落魄地钻进自己的桑塔纳。
手抖得连钥匙孔都插不进去。
刚才纪委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给了他两个小时回家收拾东西,下午两点准时去招待所报到。
那是双规的前奏。
“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国栋咬着牙,满脸狰狞。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活!”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也是他这几年甘愿当狗换来的所谓通天人脉。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谁?”
那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
“梁少!是我!老李!李国栋!”
李国栋语速极快。
“出事了!那个许天疯了!”
“他拿着孙德江的账本,要在全县搞大清洗!”
“刚才在会上,他把我和老王、老刘全都停职了!”
“他还说要把我们移交司法,说要让我们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后传来一声轻笑。
“孙德江的账本?”
梁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那个死胖子,还真留了一手。”
“梁少,您得救救我们啊!”
李国栋像是抓住了浮木。
“我们可都是为您办事的!”
“鑫皓工业园那个项目,要不是我顶着压力签字,哪能这么快动工?”
“要是我们进去了,有些话……保不齐就会漏出来……”
这是威胁。
也是穷途末路下的疯狂。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脆响。
梁琦吸了口烟,吐出烟圈。
“老李啊。”
“你在教我做事?”
李国栋浑身一僵。
一股凉意顺着脊椎骨往上爬。
“不……不敢……”
“放心。”
梁琦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像是在安抚一条受惊的狗。
“许天蹦跶不了几天。”
“他想当包青天?想当江城的救世主?”
“那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人言可畏,什么叫众口铄金。”
“你在家好好待着,把嘴闭严实了。”
电话挂断。
李国栋握着手机,瘫在驾驶座上。
虽然梁琦给了承诺。
但他心里的恐惧一点没少,反而更重了。
……
省城,半山别墅。
梁琦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许天……”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原本以为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没想到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疯狗。
孙德江那个废物,居然真的留了账本。
而且许天动作太快了。
快到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在江城动手清理他的羽翼。
“梁少,怎么了?”
旁边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凑过来,想要给他捏肩。
“滚!”
梁琦一巴掌甩过去。
女人尖叫一声,捂着脸跑了出去。
梁琦拿起茶几上的另一部手机。
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刘。”
“今晚能不能加个版?”
电话那头是省报的主编刘海波,也是梁家在宣传口多年喂养的一条大鱼。
“梁少开口,没版也得腾出版来。”
刘海波声音谄媚。
“什么料?”
“江城,盛强工地。”
“不能再等了。”
梁琦抓起桌上的红酒杯,晃了晃。
“标题一定要精彩。”
“《血汗钱变买命钱,江城重点项目背后的带血黑幕》。”
“或者《谁在掩盖真相?两名民工惨死,县长涉嫌充当保护伞》。”
“这……”
刘海波犹豫了一下。
“梁少,直接点名县长,这风险有点大啊。”
“毕竟是体制内的人,要是没实锤……”
“实锤?”
梁琦冷笑一声。
“照片我已经让人洗出来了,派人给你送过去。”
“许天在工地现场发钱的照片,还有他和那个包工头勾肩搭背的照片。”
“你就写,许天为了追求政绩,强行压缩工期,无视安全隐患,导致重大伤亡事故。”
“事后为了封口,私自动用财政资金,高价收买家属。”
“这就是拿纳税人的钱,给黑心开发商擦屁股!”
“这叫什么?”
“这叫官商勾结!这叫草菅人命!”
刘海波在那头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招,太毒了。
许天发钱平事,本来是善政。
但在梁琦的嘴里,这就成了封口费,成了洗地。
而且有图有真相。
再加上省报的权威性。
这盆脏水泼下去,许天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高!梁少实在是高!”
刘海波立马领会了精神。
“我这就安排笔杆子润色,今晚印刷,明天一早见报。”
“很好。”
梁琦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事成之后,那笔赞助费翻倍。”
挂断电话。
梁琦冷笑一声。
江城那个小地方,就像是他脚下的一只蚂蚁。
许天想跟他斗?
想凭一本账本就扳倒他?
太天真了。
在这个圈子里,真相从来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谁掌握了话语权。
只要舆论起来了,上面为了平息民愤,第一个要牺牲的就是许天。
到时候,别说查案了。
许天连自己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跟我玩?”
“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