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静心茶舍。
这里没有那种暴发户式的金碧辉煌。
甚至连招牌都藏在爬山虎后面,只有一张会员卡,才能敲开那扇红木门。
天字号包厢内。
梁琦没穿正装,披着件真丝睡袍,半躺在罗汉床上。
屋里点着沉香,烟气笔直地往上飘,没一丝乱。
他今年二十八,皮肤白得有些病态,手里盘着两颗狮子头。
作为省计委副主任梁振华的独子,他在省城这片地界,很少有这种心烦的时候。
这几年,他借着老头子的名头,在下面地市拿地、倒项目,顺风顺水惯了。
江城那个叫许天的代县长,在他眼里就是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
有点背景,攀上了林家,就把自己当盘菜了?
“梁少……”
门被推开一条缝,没完全开,人已经跪下了。
张宏浑身是泥点子,头发乱得像鸡窝,领带歪在一边,活像个刚从大牢里逃出来的犯人。
梁琦没睁眼,手里核桃还在转。
“怎么进来的?”
梁琦开口了,听不出喜怒。
“我……我跟门房老吴说了好话……”
张宏膝行几步,脑门磕在地上。
“梁少,救命啊!真的没活路了!”
“吵。”
梁琦吐出一个字。
“说吧。”
梁琦坐直身子,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
“天塌了?”
“比天塌了还惨!”
张宏抬起头,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姐夫孙德江……他疯了!”
“他说许天要把他往死里整,还要翻几年前的老底。”
“他说……他说要是您再不出手捞他,他就把这几年送您的每一笔账,还有怎么批条子、怎么改规划的事儿,全都复印一千份!”
“他说要爬到京城信访局去贴大字报!”
“他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死大家一起死!”
张宏一口气说完,整个人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哒。
核桃停了。
梁琦慢慢放下茶盏。
他没发火,甚至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鱼死网破?”
梁琦笑了笑。
“他孙德江也配叫鱼?”
“顶多算条吃屎的泥鳅。”
“梁少,这……”
张宏没想到梁琦是这反应,一时语塞。
“张宏啊。”
梁琦把剥好的葡萄扔进嘴里,没嚼,直接吞了。
“你姐夫这个人,贪,蠢,还没胆子。”
“这种人最容易坏事。”
“那……那怎么办?”
“许天逼得太紧了,限期三个月动工,还要补两千多万差价,这就是要我们的命啊!”
梁琦抽出纸巾,细细擦着手指,每一根指缝都不放过。
“让他闭嘴很难吗?”
张宏一愣,后背猛地窜上一股凉气。
“您是说……”
“他是病人。”
梁琦把纸巾揉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
“病人就该好好养病,少说话,多睡觉。”
“要是睡不着,就帮帮他。”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没存名字的号码,按了免提。
“梁少?有吩咐?”
“老三。”
梁琦语气平淡。
“江城那个孙德江,话有点密。”
“你去趟县医院,教教他怎么当哑巴。”
“要是学不会……”
梁琦顿了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宏。“就让他永远闭嘴。”
“做得干净点,别脏了我的地毯。”
“得嘞!您放心,保证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开口。”
电话挂断。
张宏趴在地上,牙齿打颤。
太狠了。
这是要把孙德江彻底废了啊。
“行了,别抖了。”
梁琦重新靠回罗汉床上。
“孙德江的事解决了。”
“至于那个许天……”
提到这个名字,梁琦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屑。
“他不是想查工业园吗?想搞政绩吗?想给老百姓当青天大老爷吗?”
“我成全他。”
梁琦指了指茶几上的一份报纸,上面头版正好是许天视察盛强资本工地的照片,标题写着《江城速度:重点项目全面推进》。
“盛强那个工地,今晚会出了点事。”
梁琦语气轻松。
“死了两个泥腿子。”
张宏猛地抬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死……死人了?”
“多新鲜啊,工地哪有不死人的。”
梁琦嗤笑一声。
“不过这两人死得有价值。”
“他们是用命在帮许县长上头条。”
“你想想,省城首富投资的地盘,明星县长的政绩工程,变成了血肉磨坊。”
“工人惨死,家属抬尸闹事,监管部门失职渎职……”
梁琦身体前倾,盯着张宏。
“你觉得,这时候省里那些盯着许天位置的人,会怎么做?”
“市里的陆展博会怎么做?”
“舆论一来,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到时候,他许天连自己的乌纱帽都保不住,还有心思查你那个破工业园?”
张宏听傻了。
这是围魏救赵。
这是杀人诛心!
用两条人命做局,硬生生把许天架在火上烤。
这手段,比直接拿刀砍人还要狠毒一万倍。
“梁少……高明!”
“实在是高明!”
张宏咽了口唾沫。
他再次拼命磕头,这次是真心的。
“滚吧。”
梁琦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回去把嘴闭严实了。”
“记住,你是受害者,是被许天逼得走投无路的可怜商人。”
“懂吗?”
“懂!懂!我这就滚!”
张宏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包厢门重新关上。
梁琦重新躺回罗汉床上。
在他眼里,那个许天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了两个泥腿子?
那是他们的福气。
能用命帮自己搬开一块绊脚石,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他拿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老刘,送你个惊天猛料。江城盛强资本工地,发生重大安全事故,隐瞒不报,死伤惨重。独家内幕,头版给你留着。】
梁琦冷笑一声。
“许天,跟我玩?”
“这回,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跟我玩权谋?”
“下辈子投个好胎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