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韵握着那枚冰凉的青色玉牌，站在听雨轩外的街口，深吸了一口比下界浓郁百倍的鸿蒙紫气。
这口气息吸入肺腑，化作精纯能量滋养着刚刚稳固的化界境道基，却也让她的心沉了沉——如此环境，如此起点，前路之艰，可想而知。
她定了定神，按照入城时守卫指点的方向，朝着城中“飞升司”所在走去。
街道宽阔，足以让十驾兽车并行。地面铺就的青玉砖石温润，行走其上竟有微弱的聚灵效果。两侧建筑风格各异，有飞檐斗拱的东方楼阁，有尖顶拱窗的西方殿堂，亦有奇形怪状、如同活物的异族建筑，皆散发着强大的禁制波动。
行人如织。
林芷韵很快发现，这青玉城中的修士，大致可以分为几类：
数量最多的，是如同工蚁般匆匆来去、面色麻木的化界境修士。他们大多身着统一的粗布短打，或扛着矿石，或推着货物，或捧着灵植，气息驳杂，眼神黯淡，显然是从事最底层劳作的“工修”。
稍好一些的，是那些气息较为凝练、衣着也相对整洁的化界境。他们或是在店铺中担任伙计，或是在街边摆摊售卖一些低阶物品，神情虽也疲惫，但眼中尚存一丝对未来的期冀。
再往上，是偶尔可见的涅盘境修士。他们通常衣着光鲜，气息沉凝，行走间自带一股威严。或是某家店铺的掌柜，或是某个小型帮会的头目，又或是大家族的护卫头领。行人遇见他们，大多会下意识地让开道路，面露敬畏。
至于界主境的存在……林芷韵走了半个时辰，也只远远感应到两三次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一闪而过，却连对方的身影都未看清。
“这便是鸿蒙界的层级么……”她心中默然。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一座占地极广、气势恢宏的黑色石殿。殿门高达数十丈，上方悬挂着一面巨大的青铜匾额，上书三个杀气凛然的血色大字：
飞升司。
殿门前是一片巨大的广场，此刻竟聚集了不下万人！且清一色都是化界境修为，间或有少数涅盘境穿插其中。人群排成数十条长龙，蜿蜒曲折，喧嚣嘈杂。
林芷韵微微蹙眉，但还是走向队伍末端。她前面是一位看起来三十许岁、面容愁苦的汉子，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气息在化界境中期上下浮动。
“这位道友，”林芷韵轻声开口，“请问这队伍是……”
那汉子转头看了她一眼，见林芷韵化界境巅峰的修为以及那明显刚突破不久、尚不能完全收敛的纯净气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苦笑道：“新来的吧？这是排队办理‘飞升者身份核验’和‘三年居留任务领取’。看见没，那几十个窗口，每天只办五千个号，来晚了就得等明天。”
林芷韵看向那些窗口，果然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龙，殿内隐隐传来呵斥声与争执声。
“这么多人都是新飞升的？”她有些难以置信。在她感知中，这下界百个纪元也未必能有一位飞升者成功抵达鸿蒙界。
“新飞升？”汉子摇头，“哪能啊。大部分都是来了几十上百年，还没攒够换取永久居留权的‘贡献点’或者‘鸿蒙晶’，每隔三年就得来重新登记，领取新的强制任务。喏，像我，来了四十七年了，还在化界境中期打转，贡献点差一大截，这次要是再完不成采矿任务，三年后就得被驱逐出境了。”
驱逐出境？林芷韵心中一凛。在鸿蒙界被驱逐，几乎就意味着死亡——外界的混沌气流与凶兽，可不是化界境能独自应对的。
“敢问道友，这‘贡献点’和‘鸿蒙晶’，如何获取？”她虚心请教。
汉子叹了口气，倒也耐心解释：“两种主要途径。一是给各大势力干活，比如去‘星神殿’的矿场挖矿，去‘万兽谷’的兽栏照料灵兽，去‘灵剑宗’的器坊当学徒打铁……按劳给点，但很少，勉强够续命。二是去城外猎杀混沌凶兽、采集稀有灵材，或者探索废墟遗迹。这个赚得多，但……死得也快。”
他指了指人群中一些气息凶悍、身上带着伤疤的修士：“那些就是干第二种的，刀口舔血，十个里能活下来两三个就不错了。”
正说着，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窗口前，一名化界境后期的中年修士正激动地与窗口后的司吏争执：
“凭什么！我这次明明完成了‘采集百年紫心草’的任务！为什么只给我五十贡献点！按照标准应该是一百点！”
窗口后，一名身着飞升司制式黑袍、气息在涅盘境初期的司吏冷着脸，将一把泛着紫光的灵草扔了出来：“年份不足，品质低劣，只值五十点。再闹，扣你扰乱秩序，贡献点清零！”
“你！”中年修士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发作，最终只能红着眼眶，捡起地上的灵草，颓然离开。
周围排队的人群传来低低的叹息与议论，却无人敢出头。
“看到了吧？”汉子低声对林芷韵道，“这就是现实。飞升司说你的任务完成度是多少，就是多少。他们克扣贡献点是常事，你若有背景或有实力，或许还能讨个公道。像我们这种最底层的……忍了吧。”
林芷韵沉默。
队伍缓慢向前挪动。期间，她又看到了几起类似的事件，有修士因上交的矿石“纯度不足”被扣点，有修士因猎杀的凶兽“品相不完整”被降级评定……那些司吏神情冷漠，语气傲慢，显然早已习以为常。
足足排了三个时辰，才轮到林芷韵。
她走到窗口前，递上临时身份玉牌。窗口后的司吏是一名面容刻薄的中年女子，涅盘境中期修为，头也不抬地接过玉牌，按在一块黑色晶石上。
晶石亮起，投射出一片光幕：
【姓名：林芷韵】
【来源：玄黄界】
【修为：化界境巅峰】
【入城时间：鸿蒙历第七纪元，九亿三千六百五十二万七千八百四十一日，未时三刻】
【评估：根基扎实，潜力中上。】
中年女子瞥了一眼光幕，又抬眼打量了一下林芷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但很快恢复冷漠。
“化界境巅峰，新飞升者。”她声音平板无波，“按规矩，你有两个选择：一，领取基础强制任务，三年内完成，可续居留权。二，缴纳三千标准鸿蒙晶，直接换取永久居留权。”
三千鸿蒙晶！
林芷韵身后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那排在她后面的汉子更是低声惊呼：“三千？！上次不还是一千吗？”
中年女子冷冷扫了一眼：“规矩改了，今年开始，新飞升者永久居留权费用上调。有意见？”
无人敢应声。
林芷韵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她身无分文，哪来的三千鸿蒙晶？
“我选一。”她平静道。
“明智。”中年女子嘴角扯出一丝几不可查的讥讽，手指在光幕上划动，“化界境巅峰……按潜力评定，可领取丙级任务。目前可选的丙级任务有：去‘星神殿第七矿脉’挖矿三年，定额上交‘紫源晶矿’十万斤；或去‘万兽谷外围兽栏’照料‘赤炎犀’三年，保证兽群数量增长不低于三成；或去‘灵剑宗外门器坊’担任锻打学徒三年，完成制式飞剑三千柄……”
她念了一连串任务，无一不是耗时费力、报酬极低、且有相当危险性的苦差。
“我选采集任务。”林芷韵忽然打断。
中年女子眉头一皱：“丙级采集任务？有倒是有，但死亡率超过六成，你确定？”
“确定。”
中年女子深深看了林芷韵一眼，在光幕上操作片刻，扔出一枚新的玉简和一块黑色令牌：“丙级采集任务：前往‘黑风山脉’，采集‘幽冥草’十株，或等价珍稀灵材。时限三年。这是任务玉简和‘贡献令牌’，完成任务后凭此令来兑换贡献点。提醒你，黑风山脉是混沌海边缘的险地，常有凶兽出没，便是涅盘境修士也不敢深入。你好自为之。”
林芷韵接过玉简和令牌，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低低的议论：
“黑风山脉？这新来的胆子真大……”
“化界境巅峰就敢接采集任务，还是黑风山脉那种地方，找死吧？”
“看她气息纯净，说不定在下界是个天才，心高气傲呢。可惜，来了鸿蒙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
林芷韵充耳不闻，走出飞升司大殿。
天色已近黄昏，青玉城内亮起了各色灯火。那些灯火并非凡火，而是一团团悬浮的、吞吐紫气的灵光，将整座城池映照得如梦似幻。
她握紧手中的任务玉简，抬头望向听雨轩的方向。
老祖让她三日后回去。
那么这三日，她便要在这青玉城中，真正地看一看、听一听、感受一下这鸿蒙界的底层，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深吸一口气，林芷韵迈步走入繁华又残酷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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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听雨轩，顶层雅室。
风无极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杯清茶。茶是此界最普通的“紫雾茶”，但茶香清冽，入口回甘，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窗外，青玉城的夜景尽收眼底。万家灯火，星火点点，看似繁华，但在他眼中，却能清晰看到那繁华之下涌动的暗流——无数化界境修士如同工蚁般劳碌，少数涅盘境修士在尽力向上攀爬，更少数的界主境气息如同灯塔般点缀在各处，漠然俯瞰。
【宿主，林小姑娘去飞升司了。】 系统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带着几分感慨，【不出所料，被分配了最苦最危险的采集任务。这飞升司的规矩，百万纪元了还是这么黑啊。】
“这是她的路。”风无极抿了口茶，淡淡道。
【您就不怕她真折在黑风山脉？那里虽然对您来说跟后花园似的，但对化界境……】
“若连这关都过不去，又如何走得更远？”
系统沉默片刻，忽然语气变得有些八卦：
【对了宿主，刚才您入住的时候，那个掌柜看您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啊。虽然您收敛了所有气息，看起来跟凡人似的，但那掌柜可是个涅盘境巅峰的老油条，肯定察觉到了什么。】
【我扫描到，他偷偷用‘观气术’看了您三次，每次都是瞳孔收缩、神魂震颤。现在他正在后院用传讯符跟人联系呢，需要拦截吗？】
“不必。”风无极放下茶杯，“让他们看。”
【好嘞！】 系统嘿嘿一笑，【那咱们就看看，这青玉城里，有哪些不长眼的会先跳出来。】
风无极没有回应，目光落在城中某处——那里，是星神殿分殿的方向。
他能感觉到，一道隐晦而强大的神念，正在缓缓扫过听雨轩。
那道神念的主人，修为大概在……小千界主巅峰？
风无极唇角微扬，收回目光，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卷介绍鸿蒙界风土人情的玉简，悠然翻阅起来。
窗外，夜色渐深。
青玉城的灯火，依旧璀璨。
而暗流，已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