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杯还在陈默手里攥着，像个烫手的山芋，提醒他刚才干了件多离谱的事——给一杯水开了时间暂停。
但这离谱带来的震撼，很快被更现实、更紧迫的问题压了过去。
三条路，像三把刀，明晃晃地架在脖子上。
守夜人博士说完方案，就闭了嘴，那双看透太多的眼睛半眯着，像在打盹，又像在等待。他知道，决定权已经不在他手里了。他能提供的只有疯狂的理论、要命的设备和头顶那个蓝幽幽的“定时炸弹”。
沉默只维持了不到十秒，就炸了。
“我选三！”阿哲第一个跳起来，脸红脖子粗，指着外面，好像能穿透墙壁看到b2层那些培养舱，“这鬼地方！这老妖怪的计划！还有‘统一纪元’那帮畜生！全他妈不是好东西！还守护文明火种？我呸！文明就是被他们这么玩没的！要我说，咱把这破地方能炸的都炸了！把那些见不得人的数据全毁了！让那什么狗屁‘火种’和‘统一纪元’自己玩蛋去！咱回咱的‘巢穴’，开咱的‘野牛’，天大地大，哪儿不能活？”
他是真怕了。从进这个医疗中心开始，看到的全是反人类的东西，听到的全是毁三观的“真相”。他只想回到以前，跟着默哥囤囤货，打打小怪兽，虽然也危险，但至少看得见摸得着，心里踏实。这地方，这计划，太邪性，他这小身板扛不住。
秦雨墨没立刻说话。她走到那面巨大的弧形监控墙前，看着上面分割的屏幕——有些是实验室内部的宁静画面，有些是b2、b3层混乱的警报和人员跑动，有些是更下层“统一纪元”武装人员集结的镜头。
“炸了，简单。”她开口，声音冷静，像在分析战术，“但炸完之后呢？‘统一纪元’的主力还在，他们会发疯一样追杀我们，不死不休。‘火种’还在，该冰封继续冰封。我们只是毁了一个据点，惹毛了一个更危险的敌人，然后呢？继续在冰原上被追着跑？‘巢穴’还能藏多久？”
她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屏幕：“选项二，夺取技术和设备。风险极高，几乎等于正面硬刚整个医疗中心的防御力量和可能赶来的‘统一纪元’援军。但收益也最大。如果能成功，我们获得的不仅仅是武器和物资，可能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是对抗‘火种’能量、治疗邵明、甚至改善生存环境的资本。这能让我们从‘逃亡者’变成……有一定资本的‘势力’。”
她看向陈默，眼神锐利：“默哥有空间，理论上，我们能搬空这里最有价值的东西。但前提是，我们能打下来，并且有命带着东西撤出去。”
这是秦雨墨的风格，评估风险与收益，倾向于更具进攻性和实际利益的方案。她骨子里是战士，也是现实主义者。
“那……选选项一呢？”邵明蹲在角落，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他抬起头，眼睛红肿，“那个……接触‘火种’的实验……”
“你闭嘴！”阿哲立刻吼过去，“选项一？那叫实验？那叫送死！还是死得不明不白那种！让默哥和你去碰那个鬼东西？老头都说了可能被‘格式化’！你嫌自己死得不够花样是吧？”
邵明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又不吭声了，只是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冰核在不安地搏动，与头顶的幽蓝星云共鸣着，仿佛在催促他做选择。
陈默一直没说话。他慢慢把那杯已经不那么热的水放在旁边的一个仪器台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看向秦雨墨：“雨墨，选项二，我们有几成把握打下来，并且全身而退？算上林风的支援，算上我的空间突击，算上所有底牌。”
秦雨墨沉默了片刻，快速心算：“正面强攻，一成把握都没有，是送死。但如果制造足够大的混乱（比如再次引发更大规模停电，甚至局部爆炸），利用内部通道和默哥你的空间能力进行高速机动打击和物资收取，在敌人完全反应过来之前，突击核心仓库和几个关键技术节点……或许有三成把握能拿到部分关键物品并撤离。但伤亡……无法保证，很可能减员。”
三成，减员。这概率，跟赌命没区别。
陈默又看向阿哲：“阿哲，选项三，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布置炸药，只针对b2、b3的实验区域和主控机房，不碰结构支撑，我们有办法在‘统一纪元’大队人马赶到前完成并安全撤离吗？”
阿哲挠着头，虽然情绪激动，但问到专业问题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炸……炸特定区域，避开承重，林风姐如果能提供精确结构图和干扰掩护……时间够紧，但不是不能做。主要风险是爆炸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或者被提前发现。撤离路线……如果从我们进来的垃圾管道原路返回，或者找别的维修井，理论上可行。但炸了之后，‘统一纪元’肯定疯了一样搜捕，我们得立刻远遁，不能再回这片区域了。”
炸了就跑，从此被一个庞大组织列入必杀名单，在冰原上东躲西藏。
最后，陈默看向邵明，但没问他，而是看向了似乎睡着了的守夜人博士。
“博士，选项一。如果我们接受你的实验，你需要我们具体做什么？我和邵明，站在哪里，怎么做？你需要多长时间准备？实验过程中，如果出现意外，比如邵明失控，或者我被‘信息流’冲垮，你有什么应急措施？实验结束后，无论成功失败，我们怎么离开这里？‘统一纪元’的人，恐怕不会等我们做完实验再来敲门。”
他一连串问题抛出来，实际，冷静，每一个都关乎生死。
老者缓缓睁开眼，眼底清明，毫无睡意。
“实验地点，就在这里，观测站核心。我会启动所有屏蔽和缓冲装置，将‘火种’核心的能量辐射引导并削弱到理论安全阈值。陈默，你需要站在能量场边缘，尽可能展开你的空间感知，尝试去‘触摸’甚至‘包裹’一缕被引导出来的、极度稀薄的‘火种’能量流，用你的空间作为‘缓冲器’和‘译码器’。邵明，你需要站在陈默身边，尽可能释放你冰核的稳定共鸣场，中和可能出现的能量涟漪，保护陈默的意识不被直接冲击。”
“时间，从准备到实验完成，大约需要两小时。应急措施……如果邵明失控，我会立刻切断能量引导，并启动强效镇静气体。如果陈默出现意识消散迹象……”他顿了顿，“我会尝试用物理手段中断连接，但能否成功……没有把握。最坏的情况，你们两人的意识可能被永久困在‘火种’的信息流中，或者……直接湮灭。”
“实验后，无论结果，我会为你们打开一条直通地下深层、通往旧城市排水主干的紧急撤离通道。那里不在‘统一纪元’常规监控范围内。但通道另一端是什么情况，我无法保证。”
老者的回答，同样实际，同样冰冷，把选项一的残酷性赤裸裸地摊开。
高风险，高消耗（尤其是陈默的精神力），极低成功率（按老者说法，建立有效“连接”的概率可能不到5%），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唯一的“收益”，可能只是一段无法理解的信息，或者……一个与“火种”接触过的、无法预测的变化。
三条路，没一条好走。
阿哲的脸更红了，是急的。秦雨墨眉头紧锁，显然也在权衡。邵明又开始发抖。
陈默走到那面巨大的观察窗前，窗外是b7层下方更深邃的黑暗，和远处其他区域闪烁的警报红光。他的影子投在玻璃上，显得有些孤独。
他的空间能装下近乎无限的物资，甚至可能让时间暂停。
但装不下队友的恐惧，停不住眼前这该死的选择。
重生回来，他只想报仇，只想囤货，只想带着自己在乎的人活下去。
可现在，仇报了（至少主要仇人），货囤了（而且发现还能囤更多），活下去……却变成了一个更复杂的问题。
是苟在冰原，等着被“筛选”程序慢慢熬死，或者被“统一纪元”找上门干掉？
是赌命去抢技术，搏一个更强大的未来，但可能当场暴毙？
还是去干一票最疯的，直接跟“程序管理员”唠唠嗑，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哦不，是直接删号重练？
他想起前世被分食的痛苦，想起这辈子打开仓库看到堆积如山的物资时的踏实，想起“巢穴”里昏黄的灯光，想起林风敲代码时的侧脸，想起阿哲改造“野牛”时的嘚瑟，想起秦雨墨默默警戒的背影，想起邵明努力想帮忙却总是拖后腿的笨拙……
妈的。
陈默转过身，目光扫过队友的脸。
“我选一。”
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了死水潭。
阿哲眼睛瞪圆：“默哥！你……”
“听我说完。”陈默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选二，抢技术，风险不比一小，成功了也只是暂时领先，以后呢？跟‘统一纪元’和‘火种’的烂摊子还没完。选三，炸了跑路，我们永远是被追杀的丧家之犬，活得憋屈。”
他走到邵明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邵明，我知道你怕。我也怕。但你是关键。没有你稳定能量，我可能碰一下那玩意儿就炸了。你得站起来，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计划，是为了我们，为了你自己能真正掌控你身体里那东西，不再被它吓着，也不再被别人当样本惦记。”
邵明的嘴唇哆嗦着，眼泪又下来了，但这次，他用力点了点头。
陈默站起来，看向秦雨墨和阿哲：“雨墨，阿哲，实验需要时间，这两小时，也是‘统一纪元’调兵遣将的时间。你们的任务，比我们更危险。”
秦雨墨立刻明白了：“制造混乱，拖延他们，守住撤离通道。”
阿哲也反应过来了：“还要监控整个b7层的防御，确保实验不被打扰……妈的，这活儿刺激！”
“对。”陈默点头，“林风会全力配合你们，提供情报和电子支援。博士，请把b7层的防御权限临时开放一部分给他们，还有，准备好那条紧急通道。”
守夜人博士深深看了陈默一眼，点了点头，开始操作。“明智……或者说，疯狂的选择。我会立刻开始准备缓冲场。你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进行战前部署和……告别。”
选择已定。
一条最疯狂、最危险、但也可能通向最不可思议未来的路。
三岔路口，他们选择了摇摇晃晃、看不见对岸的那座独木桥。
陈默拍了拍阿哲的肩膀，又对秦雨墨点了点头。
“干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