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谷深处传出一声叹息声：“其实你不应该现在就回来的。”
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与疲惫，随着话音，一道身影自山谷最深处缓缓步出。
他身披一袭洗得发白的旧僧袍，面容与周艺在时间长河看到的界主有七八分相似，却苍老了许多，眉宇间是深深的倦意与沉痛。他周身没有丝毫能量波动，甚至与这片浓郁的佛力也显得格格不入，就像一棵枯守在此地的老树，唯有那双眼睛，深邃而清明。
“是你。”周艺的声音冰冷刺骨，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凌厉，引动周遭空间微微震颤。孙小恬也立刻紧绷起来，警惕地盯着这个前世杀害他们的人。
出现的正是一箭射杀他俩的界主，但是他对周艺二人的敌意恍若未觉，只是再次深深叹息：“是我。我知道你恨我入骨，那一箭之仇，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难以洗清。但在你动手之前，有些真相，你应当知道。”
他看着周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随即被更深的悲凉取代。
“你所知道的，并非全部。当年的背叛，并非出于怯懦或贪生。”界主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千钧重负，“在域外大军，也就是如今的渡厄尊教降临之前，我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任界主，曾以生命为代价进行最后一次推演天机。”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回忆与痛苦交织的神色：“师父告诉我，入侵者的力量太强大了，这场浩劫无法避免，无法抗衡。他们的目标，并非仅仅是征服此界，而是为了我界的镇界之宝——完整的混沌鼎。”
“完整的混沌鼎？”周艺眉头紧锁，他体内的混沌鼎也发出轻微的嗡鸣。
“没错。”界主肯定地点点头，“混沌鼎是由三部分构成：你如今所持的，是核心的‘混沌母鼎’，象征着平衡与造化；此外还有‘光明鼎’，蕴含极致生机与净化之力；以及‘暗黑鼎’，承载寂灭与归墟之能。三鼎合一，方为真正的混沌至宝，拥有开天辟地、重定秩序的伟力，当然，这个也只有历届界主知晓。渡厄尊教背后的主宰，觊觎的正是混沌鼎。”
“师父推演出，你是唯一的变数，是混沌鼎选定的继承者，也是未来唯一有可能集齐三鼎，扭转乾坤的希望。但当时你修为未成，混沌鼎也未完全苏醒，若正面抗衡，你我乃至整个界域所有生灵，都将在瞬间灰飞烟灭，混沌鼎也必然落入敌手。”
界主的语气变得无比沉重：“为了取信入侵者，为了给你争取一线生机，师父定下了这残酷之计。由我这个当时的界主，亲手击杀你这个最大的抵抗者以示投诚。那一箭必须真，必须狠，必须断绝你在此界的一切因果联系，才能瞒过那些尊者的探查。”
周艺的身体微微颤抖，前世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小恬飞身扑来，长箭贯穿两人，那冰冷的刺痛，小恬生命流逝的无力感，这一切，竟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
“小恬她……”周艺的声音沙哑。
“小恬姑娘的举动，不在计划之内，却是意外地让这场戏更为真实。”界主看向孙小恬，眼中带着一丝歉意和敬佩，“她对你的真情感天动地。也正因为她的牺牲，使得这一切更具说服力。在你中箭灵魂即将溃散的瞬间，我师父以残存的力量，将你和小恬姑娘的魂魄剥离，注入了混沌母鼎之中。后来他又将所有战死的亲卫们的魂魄收集起来，封入了暗黑鼎。”
“然后呢？”周艺追问道，他的心绪如同怒海狂涛。
“然后，师父燃烧了最后的本源，强行打开了一条通往未知虚空的通道，将承载你们魂魄的混沌母鼎，以及封存亲卫魂魄的暗黑鼎，分别打了进去。具体去了何方，连师父他自己也不知道，只为确保不被渡厄尊教追踪到。而我则按照计划，将光明鼎冒充成完整的混沌鼎，献给了渡厄尊教的尊者，声称此乃界宝，愿以此换取此界生灵的安宁。”
界主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我成功了。他们相信了我的投诚，相信了核心抵抗力量已被彻底铲除，他们接受了‘混沌鼎’。而我，这个‘手刃功臣’‘献宝投诚’的界主，在皈依后，便被他们安置在这片最后的抵抗之地，名为看守寂灭禅林，实则是被变相囚禁于此，。”
整个山谷一片死寂。周艺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消化着这真相。滔天的恨意并未完全消除，有点茫然。他恨了这么久，寻找了这么久的仇人，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保护了他，为他和此界保留下了最后的火种？
孙小恬也惊呆了，她紧紧抓着周艺的手臂，前世赴死的决绝与今世得知真相的震撼交织在一起，让她不知该如何言语。
“你……为何现在才说？”周艺的声音干涩。
“因为我不能确定你是否真的回来了，是否拥有了承受这一切的能力。更因为此地一直在他们的监控之下。”界主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山谷上空弥漫的佛光，“直到你废掉慧明三人，斩断他们与佛国法则的联系，展现出了超越此界限制的力量，我才真正确定，你就是师父预言中的那个希望。而他们三人是寂灭禅林的监视者，现在他们废了就给了我诉说真相的机会。”
他看向周艺，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急切：“周艺，时间不多了。渡厄尊教的核心高层，那些真正的尊者，很快就会被惊动。他们经营此界多年，借助光明鼎和佛法，几乎将此界法则完全同化。你虽强，但在此界与他们正面抗衡，仍极为不利。”
“你要搞清楚他们在谋划什么，想办法破坏他们的计划，找回暗黑鼎，然后夺回光明鼎。”
界主说完，身体似乎更加佝偻了一些，仿佛诉说这段真相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周艺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背负了万古骂名，孤独坚守至今的“叛徒”，心中的恨意最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拱手，对着界主，深深一揖。
这一揖，不只是为了原谅，也是为了那份沉重的牺牲与坚守。
“保重。”周艺沉声道，随即拉起孙小恬，身形一晃，便从寂灭禅林中消失。
界主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喃喃道：“苟活到现在，就为了告诉你真相。师父你在哪，我差不多该找你去了。”
他久久未动，最终缓缓坐回山谷深处的阴影里，如同化作了一块顽石，唯有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释然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