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在漫天飞雪和沈家前所未有的热闹与富足中到来。
大年三十的团圆饭,沈家新宅的堂屋几乎要挤不下。
两张大方桌拼在一起,才堪堪坐下所有人。
沈秀、赵大川、孙河、林松四位长辈坐在上首,沈宁玉和谢君衍挨着林松坐下,接着是几位哥哥。
今年,大哥沈林的妻主和大哥沈林一起,带着他们年幼的儿子,来到了沈家过年。
沈宁玉心想,就三人前来,估计是大哥妻主长辈那边特意安排。
桌上的菜肴空前的丰盛。
孙河和沈秀拿出了看家本领,鸡鸭鱼肉自不必说,沈宁玉山庄里出产的新鲜蔬菜。
她自己捣鼓出来的红薯粉条炖肉、香甜软糯的拔丝红薯、甚至还有用红薯淀粉试着做的“假鱼肚”汤……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来,大家都举起杯!”
沈秀作为一家之主,满面红光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今年,是咱老沈家,也是咱们大青村,几十年不遇的好年景!
地里刨出了金疙瘩,家里出了举人老爷,玉姐儿更是给咱家、给咱们青川争了大光!
这第一杯酒,敬老天爷赏饭吃,敬朝廷恩典,也敬咱们家玉姐儿!”
“敬玉姐儿\/六妹\/东家!”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杯中无论是酒是茶,都洋溢着真挚的喜悦和感激。
沈宁玉被这气氛感染,心里暖融融的,也端起茶杯,大声道:
“敬娘和爹爹们,敬哥哥们,敬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往后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好!越过越红火!”
杯盏碰撞,欢声雷动。
谢君衍坐在沈宁玉身边,看着她被烛火映照得格外明亮的侧脸,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与满足。
他悄然在桌下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沈宁玉微微一愣,侧头看他,对上他含笑的眼眸,这次她没有立刻甩开,只是耳根微热,任由他握着。
席间,几个哥哥对谢君衍的态度也愈发自然。
二哥沈海话不多,但会主动给谢君衍斟酒,憨厚地笑着说:“谢公子,尝尝这个,我娘和二爹的拿手菜。”
三哥沈石更是直接,夹了一大块肉放到谢君衍碗里,嗓门洪亮:
“谢大哥,你多吃点!看你最近帮六妹忙前忙后,都清减了!以后就是一家人,别客气!”
四哥沈风好奇地问:“谢大哥,听说你功夫很好?下次能不能教我两招?以后我也好保护六妹和家里。”
五哥沈书则腼腆些,但也会在谢君衍看过来时,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谢君衍面对沈家兄弟的热情,没有丝毫架子,从容应对,该喝酒喝酒,该夹菜夹菜,对沈风的要求也笑着应允,语气温和:
“四弟若有兴趣,随时可来切磋。”
他这番姿态,显然已逐渐被沈家的兄弟们接纳和认可。
这一刻,什么京城,什么三夫令,似乎都暂时远去了。
沈宁玉真心实意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团圆和温暖。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沈宁玉心里默默想着,【可惜,年总要过完,路还得往前走。】
热热闹闹地守岁,到了大年初一,互相拜年,又是一番喧闹。
直到大年初二下午,家里的热闹劲儿稍稍平息,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沈宁玉知道,不能再拖了。
她将母亲沈秀和三位爹爹,以及尚未返家的大哥沈林和大哥的妻主,都请到了堂屋。谢君衍也安静地坐在她身侧。
“娘,大爹,二爹,三爹,大哥,大嫂,”
沈宁玉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静,“有件事,要跟你们说一声。”
见她神色认真,家人都收敛了笑容,看了过来。
“年后……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沈宁玉说道。
“远门?去哪儿?去多久?”
沈秀立刻追问,眉头微蹙。
“去京城。是陛下下旨召见。因为我和裴大人献薯、推广有功。”
沈宁玉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而且,不是我自己去,裴大人也一同奉召入京。我们约好了,明日一早先去县衙与他汇合,然后一起出发。
沿途有官府照应,安全上大家不必太过担心。”
“京城?!”
“陛下召见?!”
“和裴大人一起?”
堂屋内瞬间炸开了锅!
赵大川猛地站起来,黝黑的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陛、陛下?!玉姐儿,你说的是真的?!皇帝要见你?还是和裴大人一起?”
孙河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这……这天大的荣耀……可是,京城那么远……你才多大啊!”
林松虽然比他们镇定,但捻着胡须的手也微微颤抖,眼中是巨大的骄傲与更深沉的担忧:
“圣旨……何时到的?为何之前未曾听闻?即便有裴大人同行,你终究未满十五,独自远行千里,三爹……实在难以安心。”
沈宁玉连忙解释:
“圣旨是年前到的裴大人那里,他亲自来告知的我。
陛下仁厚,允我们年后,上元节后抵京即可。我不想搅了大家过年的兴致,所以现在才说。”
“你这孩子!”
沈秀又急又气,一把拉住沈宁玉的手,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到现在!京城那是什么地方?
天子脚下,规矩大如天!你一个姑娘家,年纪又小,就算有裴大人和……和君衍一起,”
她说着,看了一眼谢君衍,眼神复杂,
“那也不行!这一路上山高水长的,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水土不服,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家里人怎么成?”
她越想越怕:
“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娘,”
沈林作为长子,相对沉稳,他按住激动的母亲,看向沈宁玉,眉头紧锁,
“六妹,不是大哥不信你,你平日是稳重,可京城非同小可。
你毕竟还未满十五,身边虽有谢……虽有君衍照顾,他毕竟是……唉,家里总得去个长辈照应着才放心。”
大嫂也忧心忡忡地点头:“是啊六妹,听说京城里的贵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咱们平头百姓,去了只怕……多个人多个照应。”
二哥沈海立刻表态:
“六妹,我跟你去!我能帮你处理些杂事,也能保护你!”
三哥沈石也急道:“还有我!我力气大,眼神好,路上也能多个帮手!”
沈宁玉看着家人们真情实感的担忧和反对,心里既温暖又有些无奈。
她知道他们是关心则乱。
“娘,爹爹们,大哥大嫂,哥哥们,你们听我说。”
沈宁玉反握住母亲的手,声音清晰而坚定,
“陛下的旨意,不是商量,是命令。抗旨不遵,那是大罪,会牵连整个沈家,甚至青川县。”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你们想想,我从献薯种到去云州推广,哪一件是容易事?
不也都做成了吗?我有能力保护好自己。而且此行有裴大人同行,代表了朝廷体面,安全无虞。君衍……”
她自然地唤出这个名字,侧头看向身旁的银发男子。
谢君衍在她唤出“君衍”二字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纯黑的眼眸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那光芒如此炽亮,几乎要灼烧起来。
他紧紧盯着沈宁玉,喉结滚动了一下,让他心潮澎湃,一时竟忘了反应。
沈宁玉被他那过于灼热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继续对家人说道:
“……君衍他熟悉京城,会打点好一切,有他在,你们真的可以放心。”
听到沈宁玉再次自然地说出他的名字,谢君衍终于从巨大的狂喜中回过神。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诚恳,他对着沈秀等人,第一次用了更亲近的称呼:
“岳母,各位岳父,大哥大嫂,请放心。
谢某在此立誓,必竭尽全力,护宁玉周全,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此行一切行程住行,皆已安排妥当。若诸位实在不放心……”
他目光扫过林松、沈海和沈石,诚恳道:
“三爹沉稳睿智,又是举人身份,遇事可帮衬拿主意;
沈海兄弟稳重可靠,沈石兄弟身手灵活;若有他们陪同照应,自是更加稳妥。路上一切开销用度,均由谢某承担。”
沈宁玉有些意外地看了谢君衍一眼,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让家人跟随。
她想了想,这确实是个能让家人安心的办法,便也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有三爹掌总,二哥稳重,三哥机灵,有他们跟着,娘和大哥你们总能放心些了吧?
大爹是一村之长,离不开身,家里和村里还需你大爹坐镇。”
赵大川虽然也想去,但想到自己身为村长的责任,只得点头:
“唉,是啊,村里一堆事……有松哥和海儿、石头跟着,我也能放心些。”
沈秀看着谢君衍真诚的眼神,又看看女儿坚定的样子,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她看向林松、沈海和沈石:
“松哥,海哥儿,石头,那玉姐儿就托付给你们了……”
林松郑重点头:“秀姐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玉姐儿。”
沈海沉稳应道:“娘,我会的。”
沈石则拍着胸脯:“娘,包在我身上!”
最后,经过一番商议,决定由林松、沈海和沈石三人陪同沈宁玉一同上京。
大事议定,沈宁玉悄悄松了口气,总算把最难关过了。
她找了个借口,把五哥沈书拉到了自己屋里。
“五哥,坐。”沈宁玉给沈书倒了杯水。
沈书有些腼腆地接过,看着妹妹:
“六妹,你特意找我,是有事交代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沈书比以前更加沉稳,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自信。
沈宁玉笑着点头:
“五哥,你心思细,账目也算得清楚。我这次出门,归期未定,山庄和家里的一些产业,想托付给你。”
沈书闻言,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些,认真地看着沈宁玉:
“六妹你说,我一定办好。”
“山庄那边,周大周三两兄弟是可靠的,具体事务他们会打理。
你需要做的就是每月去对一次账目,看看产出和销路是否正常。
县城‘百味斋’和杂货李那边的结算,你也帮着盯一下,银钱收入,我已经交代周大他们,八成存入钱庄娘的名下,两成留给你作为管账的酬劳和家里日常贴补。”
沈书仔细听着,重重点头:“嗯,我记下了。核对账目,监管银钱,确保无误。”
“对,”
沈宁玉欣慰地看着他,
“另外,家里娘和大爹、二爹、四哥他们,性子可能没那么细,你多留心些。
若是遇到什么难决断的事情,那就多跟娘和大爹他们商量,或者,可以给我去信。
如遇对生命有威胁之事,一切都可以放弃,以自己和家人的生命为主!”
沈书看着妹妹,眼神坚定:
“六妹,你放心去吧。家里和山庄,我会看顾好的。
你教的记账法子我都学会了,定不会出岔子。你在京城……也要好好的。”
看着五哥明显成长、足以独当一面的样子,沈宁玉心里暖暖的,又有些感慨。
沈宁玉拍了拍沈书的肩膀:“好五哥,家里交给你,我放心。”
这一晚,沈家新宅灯火通明。
沈秀和孙河连夜赶制更厚实的干粮,赵大川帮着检查车马,林松整理着可能需要用到的文书和户籍,沈海沉稳地准备着行囊,沈石则兴奋又紧张地摩拳擦掌。
沈宁玉则和沈书又仔细核对了一遍山庄的账目和注意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