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县,大青村,沈家新宅。
午后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沈秀正和孙河坐在屋檐下,一个纳着鞋底,一个拣着豆子,说着闲话。
赵大川带着沈海、沈风去了地里查看红薯的长势,沈书则在屋里温书。
“一晃眼,玉姐儿和松哥他们去府城都这么些日子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沈秀叹了口气,手里的针线慢了下来,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思念和担忧,
“玉姐儿那差事办得顺不顺利?松哥考试紧不紧张?石头那孩子毛手毛脚的,会不会没照顾好他爹?
还有她那个落霞山庄,也不知道周大他们打理得如何了,她一个人在外,还得操心这些……”
孙河放下手里的簸箕,温声安慰:
“秀姐,你别太担心了。玉姐儿机灵,又有裴大人照应着,差事肯定没问题。
松哥准备了这么多年,这次准能中。
石头看着毛躁,心里有数着呢。山庄那边,周大兄弟是老实人,玉姐儿既然托付了,必定会尽心。”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赵大川兴奋的吆喝,他刚从地里回来,身后跟着沈海和沈风,旁边还陪着一名风尘仆仆的驿卒:
“秀妹子!孙河!大喜事!府城来的信!还有官差报喜的!”
沈秀手里的针差点扎到手,猛地站起身,孙河也赶紧放下簸箕,两人快步迎了出去。
驿卒脸上带着笑容,捧着一个厚厚的信筒:
“恭喜沈夫人,贵府林松老爷,高中丙子科云州乡试第三十六名举人!这是喜报文书和府城来的家书!”
“中……中了?举人?”
沈秀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她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被孙河和眼疾手快的沈海一左一右扶住。
“中了!真的中了!第三十六名!”
赵大川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拍着大腿,“松哥给咱老沈家争光了!也给咱大青村争光了!”
他连忙从怀里摸出些铜钱塞给驿卒,“多谢差爷!辛苦差爷!”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村,村民们纷纷涌到沈家道贺,小院里瞬间挤满了人,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悦。
沈秀被这巨大的幸福冲击得晕晕乎乎,被孙河扶着,只会连连道谢。
好不容易送走了报喜的驿卒和热情的村民,沈家人才关起门来,小心翼翼地拆开那封厚厚的家书。
信是沈宁玉写的,字迹工整又带着一丝跳脱。
当读到林松高中三十六名举人时,赵大川这个憨厚的汉子直接红了眼眶,沈海、沈风、沈书三个哥哥也兴奋地满脸通红。
接着读下去,是沈宁玉描述府城推广红薯的忙碌,以及她含糊提到林松为了备考春闱和她彼此照应,暂时一同住在“谢公子提供的一处清静别院”。
看到这里,沈秀的喜悦淡了些,眉头微微蹙起:
“谢公子……就是玉姐儿婚书上的那位谢公子吧?他家里……玉姐儿住在那里,会不会不太合适?会不会被人说闲话?”
赵大川挠挠头:
“玉姐儿信里不是说为了彼此照应,而且环境好安全吗?谢公子看着不是一般人,对玉姐儿也好,应该……没事吧?”
孙河心思细腻些,低声道:
“秀姐,玉姐儿如今是官身,行事有她的分寸。
谢公子既然肯借出别院,想必也是真心待玉姐儿。只要玉姐儿觉得好,咱们就别太担心了。”
沈秀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但心里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
她继续往下看,信中提到让家里不必担心落霞山庄,她已安排妥当,但若是得空,还请大爹或哥哥们偶尔去巡视一眼。
看看周大他们可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主要是山庄围墙和新建的鸡舍猪圈等,毕竟她离家日久,总需自家人看着点才安心。
再往下,看到女儿塞进来的五十两银票时,又是心疼又是骄傲:
“这孩子……自己在外头不容易,还往家里拿钱……”
最后,沈宁玉在信末特意叮嘱,因三爹中举,家里恐有宾客盈门,让家人万事谨慎!
若有难处可去县衙寻赵县丞帮忙,或找城西周氏牙行的李老牙人暗中照拂。
“玉姐儿考虑得周到。”
林松中了举,沈秀是既高兴又惶恐,生怕哪里做得不好,给儿子和女儿丢了脸面。
赵大川拍着胸脯道:
“山庄的事儿包在我和孩子们身上,定时常去看看,不能让玉姐儿的心血出了岔子。
村里这边,如今咱们家不同往日,我会多盯着,绝不让人钻了空子欺负到门上。”
就在这时,院门外又来了一行人。
这次来的阵仗不小,两辆马车停在门口,几个穿着体面、下人模样的男子抬着几个沉甸甸的礼箱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精干、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管事,他态度恭敬,对着茫然的沈秀躬身行礼:
“请问是青川县大青村沈夫人吗?”
“是……是我,你们是?”
沈秀看着那一个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礼箱,心里直打鼓。
那管事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小人乃是云州谢府管事,奉我家主夫大人之命,特来恭贺贵府林举人高中!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沈夫人笑纳。”
说着,他递上一份礼单。
沈秀接过礼单一看,眼睛都直了。
上好的绫罗绸缎、精致的首饰头面、名贵的文房四宝、还有整整一盒白花花的银锭子!
这哪是薄礼?这简直是一笔巨富!
“这……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沈秀连忙推辞,手都在抖。谢府?那不就是谢公子的本家?他们怎么会送来这么重的礼?难道是因为玉姐儿?
那管事态度却异常坚决:“沈夫人万莫推辞,主夫大人严令务必送到,这只是聊表心意,恭贺林举人鹏程万里。
主夫大人还特意嘱咐,沈博士在府城一切安好,与我家衍公子相处和睦,请家里不必挂心。”
这话听着客气,却让沈秀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谢家这态度,是什么意思?
是认可了玉姐儿和谢公子的关系?还是……另有所图?
赵大川和孙河也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厚礼和谢府暧昧的态度弄懵了。
最终,在那管事再三坚持下,那些礼物还是被抬进了沈家堂屋,堆了小小一座山。
送走了谢府的人,沈家看着满屋的贵重礼物,却没有多少喜悦,反而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
“秀姐,这……”赵大川看着那些东西,只觉得烫手。
沈秀皱着眉,沉吟良久,才道:“先收起来吧,等玉姐儿和松哥回来再说。这礼……太重了,咱们不能轻易动用。”
她转头对赵大川和几个儿子说,
“他大爹,你们明日先去趟山庄看看,玉姐儿惦记着,咱们得替她看好了。
村里这边,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该咋样还咋样,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她走到窗边,望着府城的方向,心中的忧虑更深了。
与此同时,村尾一处低矮的土坯房里,杨小草正透过破旧的窗棂,死死盯着沈家方向隐约可见的热闹和那两辆离去的华丽马车。
她身上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脸色蜡黄,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沈宁玉!那个贱丫头!凭什么她就能当官发财,全家风光?
连那种气派的贵人都来给她家送礼!而自己呢?
只能在这个破村子里挣扎,立了女户也没人看得起,那些男人表面上客气,背地里谁不想占她便宜?
听说她还在城外弄了个什么山庄,真是越过越好了!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认命!
她记得……之前好像有陌生人在村里打听过沈家的事,尤其是关于沈宁玉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厉害,还有她那山庄……
一个阴暗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她得找到那些人,或许……她能借那些人的手,给沈宁玉找点麻烦,最好是能让她的山庄也鸡飞狗跳!
想到这里,杨小草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开始仔细回想那些陌生人的特征和可能的方向。
府城别院中,沈宁玉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奔波,正准备用晚膳,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想二骂三念叨,”
谢君衍递过一杯温水,挑眉看她,“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惦记你了。”
沈宁玉揉揉鼻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肯定是你在骂我。”
心里却嘀咕:【难道是娘他们在念叨我?还是山庄那边有什么事?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信和安排应该都送到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她拿起筷子,决定暂时把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到脑后。
眼前的糖醋鱼看起来相当不错。